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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18)

我抻着的脖子卯足了劲把脑袋抻了回来,收不住势,于是搁我肩膀上的那个脑袋被波及了。

“这下扯平了。”卢琉桑道,脑袋仍旧不挪开,两条手臂也更加放肆缠到了我腰后,“那次在西市我挡了你裴小爷逃命撞到你眼睛,这回你撞我的头,利滚利都扯平了。”

这可真是老天爷安排的孽缘,我撞神撞鬼都好为啥就偏生撞到他了?虽然他是望族世家的,虽然他风度翩翩,虽然他会讨人喜欢,一万个虽然,可是,就因为这一撞就撞出那滚滚天雷要来把我当地火来个“玉石俱焚”是不是有点牵强?

我邹晴虽然爱宽慰自己抬举自己,可这种状况还是敬谢不敏,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扯平了你还节外生什么枝?我又没让你赔钱,卢琉桑,你原来什么打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半路换方向容易让人觉得没诚意,起码我就不信。今天,就当我喝了酒看你闹的玩笑,回头我不提你也别提,当没这事,以后你还是范阳卢公子我还是邹府大小姐。”这是我的真心话,卢琉桑千样百样好在我看来却是有些花心,这是男人身上最令我深恶痛绝的毛病。

别问我为啥,谁摊上老骆驼这么一个爹都这样。

卢琉桑没作声,后来又笑:“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打算?你怎么知道我是闹着玩的?”

“你以为我俩眼珠是鱼眼眶里抠出来的?卢琉桑,快放手,要不你会后悔的。”混市井的绝招,一,走为上策,二,断子孙根。

卢琉桑不但不放手还把他那一对儿黑釉珠子的眼珠挪到跟我面对面,他鼻孔里的热乎气一股脑喷我脸上了,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想起了夸我驴子英俊的崔某人的那匹青骢马,那马也是这么对着小驴子喷气的。

“从前,我认识一个英俊非凡的,它也是这么对着我,然后你猜怎么着?”

“嗯?”

我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然后卢琉桑便松了手捂住了他的鼻子。

“然后我就这样一头撞了下去,他鼻子比你结实没流血,不过,他晕了。”我说道,然后转身跑了,反正离开邹府那小门也没几步,我找得回去。

等我翻墙、翻墙、又翻窗回到房内时一看铜漏,才过了两刻钟而已,不耽误我睡觉,裹着暖和的珊瑚绒被子我就想,明天要让丫环把窗户的销再多加两道,免得总有闲杂人等当我这大小姐的闺房是西市卖菜的地方。

其实,我挺想看看明天卢琉桑怎么解释他那个红红的鼻头,也许,也是被狗追撞树了,哈哈。

这一晚上的梦,除了传说中那个傻子其实还算美梦,尤其是梦见卢琉桑那两管鼻孔的血川流不息就让人高兴得要笑醒。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班了哈……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满怀的看热闹的希望在第二天被无情落空了,老骆驼说卢琉桑的外祖病了,他去万年县探望了。

我寻思,他外祖病的真是时候,祖孙还怪连心的,不会也是鼻子被打出血了吧?

吃完了饭我照例被遣送回闺房待着,院子里还有几株抗冻的花开着,红扑扑的,像冻红了的美人脸,还有几株娇贵的被用了大花盆挪到屋里了,个个也鲜艳动人,只是相比之下少了点儿韵味,像绵密的酒,虽甜,但比那塞外的酒差了点儿烈性,于是便不容易记住。

我这里挪挪那里嗅嗅,丫环们也走来走去显得我有点碍事,于是我说干脆去床上躺着吧免得绊着你们。放下帘子我拉过一条被子塞进被窝,像侧身睡着的样子,然后我在帐中轻手轻脚的换衣服。

现在我知道我床上挂的那是紫绡帐,金贵的很,要好多好多筐铜钱才换得来,而且有一点好处,从外头瞧不见里头。

丫环们大概是见我困了手脚便轻了,后来有一个说外头有些落叶要清理,还有些花根儿此时要用土深埋免得冬日里冻死,所以她们都出去了,得此良机我自然是两步窜下帐子沿着昨日卢琉桑教我的路线也做贼一般出去了,只是我不会跳房顶,爬墙就要倍加小心,好在这个时辰大家都忙,外头的人不多倒也让我顺利跑了出来。

今日那座屋子开工修缮,我得去把工钱付了,要做生意的人得时刻记着诚信二字。

急匆匆赶去,我以为工匠们必是拖拖拉拉,不想却正热火朝天,房子外头冯小宝满手泥浆正大呼小叫,见我来了又冲着我吼了两嗓子,顺便把泥浆拍我身上了。在冯小宝的盯视下我一直到申时才被他允许回去,不过,我也放了心,因为昨日这样的状况发生,我只能跟工匠们说,工钱两次付清,中间一次完工一次,不爱干就走,我不是耍赖,实在是没办法。

冯小宝骂我,说自己的生意都不上心等我发财那天估计都改朝换代了,我后来沾那一手泥浆呼他嘴上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连累我掉脑袋你赔得起么?”

冯小宝问我如今住哪里,我说一个很远房很远房的亲戚家,常要帮着人家干活所以不大容易出来,冯小宝便一脸同情地看我,好像我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还顺便说每天来帮我监工,让我好好给人家扛活……

各自散了回家,这一天帮着递递瓦片什么的也挺累,我寻思还是照常去赁驴吧。结果,今日无驴可赁我只得走回去,怕是又要过了饭时然后挨一顿骂了。

天黑得早了,这个时侯天边火红的一片,照得街上的行人脸上都泛着红光,像是在哪家吃醉了酒上了脸一样。

“裴兄弟?!”声音里透着疑惑,我一时没大听清楚只随意“嗯”了一声,片刻思忖过来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热。

“马兄!真是有缘,又遇见了。”我转身对着眼前这个人,竭力平复我的心跳。

“看着像你,唤了好几声你没应,还以为认错了人。”马怀素淡淡一笑。

我只得以在想事情搪塞过去,要不然,难道说我最近患了耳聋症?

“那日分别走的急,没说几句话,也没来得及问裴兄弟在长安可好。”马怀素说道。瞧瞧,多有礼的人。

我说投奔亲戚来的,还算好,说到这儿我就打住了,差点又问一遍人家的住处,既然他不愿意说我再五次三番显得无趣,还是哪天来一次偶遇算了。我没问他倒说了,原来就在这一坊的西曲。

“你不是住在开化……”冯小宝明明告诉我是在开化坊。

“这里便宜些,也清净,裴兄弟若不急便进来喝碗茶水。”马怀素说道。

我不急,反正也都是晚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是一码事,能得马怀素相邀那可是盼了多少时辰的。

马怀素赁的房子极小,是某户人家在正院外头依墙而建的,只一扇大窗一扇木门,好在,房屋虽小外头还围了一圈低矮的夯土墙,墙外密密麻麻种了一排紫花桐,开花的时候定是很诗情画意的。屋子里极干净,简陋的桌边放着一个照袋,想必里头是笔墨纸砚书籍,简单到只有被褥和木枕的床尾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裹,露出白色的麻衣一角,墙上有道隔板,放了两只碗两副筷,还有一只小小的瓮,根据此时我鼻子闻到的酸味来看,里头当是菹菜。隔板旁边有一木钉,上头挂着一把油纸伞,大约是年深日久,已经不那么亮了,地中是一个小小的铁炉,旁边对了些木头和零碎的黑炭。

这屋中只有木桌旁的一张椅子,余下便只有床能坐了,马怀素取了桌上一块儿白白的帕子擦拭了椅子让我坐下了,他自己将铜壶坐于炉上,燃了火烧了些水,冲了苦得发涩的茶叶给我。我就一直看着他,心里有些些的不舒服。

冯小宝拿了一文钱可以换回许多,我想若是马怀素定是拿了那一文钱感慨:又可以买三五斗糙米,这几天的米饭不愁了,又或者是买些灯油以便夜读书。

“陋室寒俭,裴兄弟海涵。”马怀素说道,但口气里却没有一丝卑微的样子,似乎这陋室他自己倒觉得十分可心呢。

“等到马兄高中及第自然就有高门大院了。”我顺嘴便说了出来。

马怀素捧着一碗茶在床边坐下:“裴兄弟觉得士人读书就是为了高门大院?”

这话说的,要不拼了命是为哪般?

“还有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总不会是为了济世救民为了天下苍生吧?

马怀素思忖一下自顾看他手里捧的那碗茶:“你说的也有道理。”

似乎并不十分赞同我的话,我有点懊恼,跟他套近乎似乎有点难度,难道是我读书太少了?嗯,回头我也赶紧翻翻圣贤书经世治国策什么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马怀素觉得我这裴兄弟见识也忒短,以后大概就是不屑往来了,我正想着他却换了话题,问我何时回洛阳,我说娘死了,他问我爹,我本来想说爹也死了,转念还是说九岁以后就再没见过,不知道他老人家仙游何处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暗或者眼花,我总觉得马怀素看我的眼光有些温柔。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为何他看不出我是女的,但又怕此时问了他更要搬出男女有别来将我拒之门外,所以只得将之烂在肚子里郁卒出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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