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寒词(2)

“这位少侠，楼中座满，在下可否在你这歇歇脚？”头顶上传来一个低沉甘醇的男声，韩梦骨抬头看去，是个穿着一身落拓青衫的年轻男人，正气凛然丰神俊朗犹胜油灯下的画像几分，恰是那个正人君子霍云荒。

韩梦骨呲牙咧嘴的笑了笑，人皮面具被扯成一个要哭不哭的诡异神情“先生请便”

霍云荒便道了句谢，坐到了对面，不久又开口询问“少侠独酌不免辜负此酒此景，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君共饮？”

“浊酒几坛，恐遭先生嫌弃”韩梦骨婉拒。

简直是笑话，临江楼的酒一斗十千，当爷的银两是大风刮来的？怨不得有人买凶杀你呢，做事没个掂量。

“少侠怕是说笑，你桌上的明明是临江仙，有名的江南清酒，浊酒一词从何而来？”正人君子霍云荒却是穷追不舍。

“先生，我是个恶人，不分清浊的”韩梦骨噙着杯沿，对着他挑衅一笑。

“无妨，我教你分清便是”霍云荒说着，忽然出手探向桌上的酒坛。

“霍云荒，这便是你的渡化之道么？”韩梦骨眉头一拧，也出手与他过招。

霍云荒见招拆招异常从容，还不忘嘴上的客套“原来韩少侠早已认出我来了，既知我千里迢迢为你而来，却连口酒都不肯与我么？”

“呸呸呸，爷是天生的恶人，莫拿少侠二字污了爷的名声，你也不想想，这酒要是被你这正人君子尝过了，爷还碰得嘛？”

二人争执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径直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寻空旷处继续过招。半空中韩梦骨的【寒词】已经出鞘，径直朝着霍云荒的双眼剜去，招招出手凌厉狠辣，却总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躲过去。

那人边躲边问道：“盟主千金可死于你手？”

“他那个病鬼相好被她药死临死前要我杀她陪葬，酬金可观我便应了呗”

“抚远镖局的红货呢？”

“爷缺银子花，再说，那红货来路不正，爷怎么便抢不得了？”

“江南鹤拳世家三十几条人命可是丧于你手？”

“你们正道门阀相争，下绊子雇我出手倒也赖上我了？我不过是顺手将雇主也收拾了而已。”

“幼子妇孺何辜？”

“杀人屠满门，斩草要除根，你们当年不是留了我这个祸种让我今日得以为祸江湖？前车之鉴我如何敢忘？”

霍云荒叹了口气，伽蓝刀出鞘，架住了精巧的寒词，开口的语气有些无奈:“这些歪理都是谁教你的？”

韩梦骨左手出掌拍向他胸口，右手迅速回转刀锋，将寒词从禁锢中解救出来：“江湖，世道，还有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韩梦骨又是呲牙咧嘴一个笑“没有你们这些伪君子，何来度厄修罗韩梦骨？霍先生，你说我不分清浊不知善恶，你便分得清么？”

韩梦骨越战兴致越高，战至正酣霍云荒却忽然收了手。彼时韩梦骨的寒词正探向他的咽喉，见此急忙偏转刀锋，擦着他的颊边过去，斩断了几根头发。

“霍云荒，刀剑无眼，你是找死还是有病？”韩梦骨气急，照着他的胸口狠狠锤了一拳，索性不再理他，提着刀刃跃进二楼继续喝自己的临江仙。

霍云荒紧随其后，入座后发现身前已停着一盏酒，杯中酒液还在微微荡漾。霍云荒老实不客气，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便和韩梦骨碰了个杯：“你看，我毫无反抗，你却也没有杀我；我知你并非生性歹毒，所以执意渡你，由此可见，你我都是知道何为善恶的，韩少侠，趁业障未满，还望回头是岸。”他轻啜了一口酒，辣的差点吐出来。

“回头是岸？我看，怕是伏魔阵，降妖圈吧？身处魔道，方能看清你们正道有多虚伪，霍先生，你这是将我往泥淖里推啊”

“那我呢？我也是正道之人，少侠看我是善是恶？”霍云荒放下杯盏，目光灼灼望着他。

“霍先生是真君子，出淤泥而不染，乃浊世青莲，然而正道中又有几个人如先生这般？我难不成要为了这么一点萤火之光而执意飞蛾扑火不成？”

“那么少侠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吗？世道艰辛，江湖险恶，但总要有人负重前行，”霍云荒突然凑向前来，仔仔细细盯着韩梦骨的眼，脸色郑重的可怕：“无论江湖多脏，但行善举，莫问前程，不惜……以身殉道”

韩梦骨杯中的酒突然洒出了些，原本便僵硬的人皮面具更显得呆滞，良久韩梦骨才嗤笑出声：“霍云荒，你是真英雄真豪杰，你兼善天下普渡苍生，可我且问你，这江湖浩大天地苍茫，无时无刻不在有人成为刀下亡魂，你救得了几个？”

“我救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