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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68)

知梦的手因为泡了热水所以此时也和脸色一样正微微地泛着红,加之柔若无骨的手感让朱瞻基一下子就想起了“红酥手”三字,心里的起伏也更加剧烈。

扶着她到床边坐好,知梦脱了鞋子缩到床上去了又摸索着拉开被子盖住自己,雕花大床上便空出了半边,知梦又摸索着扯开一床薄被在另一边然后默不作声躺下了,仍旧是侧身面朝里。

朱瞻基站在床边看着两床被子心里五味杂陈,这道鸿沟如何才能填平?

日子过得很慢,像是冬天里结了冰的河流不再流动一样,知梦仍旧说看不见,大夫们被朱瞻基骂得战战兢兢。知梦漫不经心地坐在廊下听画眉婉转的叫声,就像根本没听见朱瞻基发怒一样。

快到知梦的生日了,十年来她自己都要忘记了,今年却被朱瞻基提起,还下旨要热热闹闹的过。宫里宫外的人一向在猜皇帝心事上都有些门道儿的,知道萧夫人如今几乎夜夜专宠正愁着巴结不上,眼下无疑就是天大的好机会。

钟萃宫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自然,来往的都是朱瞻基的妃子,外命妇们送的礼也都是宫女太监们送过来的。

胡氏送了她一卷经文,说是她亲自抄写的。孙氏送了一对儿安南的大珍珠,影妃送了几套新衣服,簇新簇新的,都是知梦不喜欢的艳色。影妃扶着肚子走了,知梦的宫女收拾那些衣服便有些不乐意,响动大了些。

“怎么了?”知梦问道。

“夫人,影娘娘也欺人太甚,这衣服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赏她的,她如今送来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让夫人您穿她的旧衫。”宫女说道。

“听影娘娘说都是些新鲜颜色,我这个年纪不大适合了,春儿,你拿去穿吧。”知梦说道。

“奴婢怎么敢穿娘娘们的衣服。”宫女说道。

“那就留着你出了宫和萧侍卫成了亲再穿吧。”知梦道。

宫女噗通跪地:“夫人,奴婢没有……”

“我眼睛虽看不见但耳朵却分外好用起来,那天午睡醒得早无意听着你们在殿外说话了,待过些日子我就让皇上放你们出宫成亲去。”知梦说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她让萧越谨用感情去笼络这小宫女的,心腹么,自家人多贴心。况且听越谨的意思他对这小宫女也是郎有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知梦因近日迷上了滑稽戏所以这钟萃宫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们便卯着劲打听京里有名的人物然后弄到知梦面前来,知梦偶尔高兴还赏许多的金银财物,反正她的寿礼、赏赐多得钟萃宫都要放不下了散给别人一些也无妨。

七月里,天儿更热了,好在殿里各处摆了许多盆冰也还凉快,知梦以前一向懒怠动,这些日子对宫里似乎有了些兴趣,黄昏暑气散了些的时候便常出去走走,朱瞻基若不忙定然便是他扶着她散步的。

乞巧节过了天仍旧不怎么好,时阴时晴时雨,初九下午,朱瞻基扶着知梦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天走到宫后苑时忽然便下起了雨,好在这宫后苑里不缺宫殿和亭子阁子。

雨滴在地上的声音时骤时疏,应该是场急雨,风裹着雨刮过亭子知梦打了个寒颤,天边似乎有一道闪电,知梦瞧见了,白白的,迅速的,像是把天空撕裂了。

“容儿,冷了?”朱瞻基边说着边一手揽过知梦在怀里。

“不冷。”知梦说道,“雨雾好看么?”

“好看。”朱瞻基说道,心头有一丝高兴,知梦又肯跟她多说几句话了。

“有伞么?我想去走走。”知梦说道。

这几天出来宫女必然是带着伞的。

“容儿,待雨停了好不好?”朱瞻基用着商量的口气。

知梦便趁机抬头看他,自然,在他看来她应该还是瞎子。

光虽不很明亮,但她也瞧见了他下巴上的胡茬儿,神色也有些疲惫,好在,脸上还没有丝毫的厌烦,迅速地看了这一眼知梦又低下头去:“朱瞻基,我想去走走,好些年没在雨里走过了,上一次还是……还是逃难被挟持离家逃难的时候。”

朱瞻基手臂用了些力气命人拿了伞来亲自撑着揽着她走进雨里。

雨很大,打在油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知梦的绣鞋湿了,襦裙裙摆也湿了,朱瞻基因为靴子好高一些应该没她这么狼狈。

“鞋子湿了,回吧。”朱瞻基说道。

知梦忽然就挣开他的怀抱跑进雨里,仰着头望天,朱瞻基虽立时反应过来去为她遮了伞但知梦的脸上身上已湿了不少,她抓着朱瞻基的袖子:“我小时候和椿芽儿出门玩没带伞就是被淋得这么惨,有闪电还有惊雷,椿芽儿又惊又吓还病了。朱瞻基,你见过香泉河边的雨么?”

朱瞻基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就像是哑了许多年的人终于能开口说话一样,她有些太兴奋了。

“来年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回香泉河去看雨。”朱瞻基说道,揽着她肩膀往回走。

知梦愣了下:“当真?”

“当真,我几时骗过你。”朱瞻基笑了笑。

知梦不自然地扯扯嘴角低了头,骗她的事还少么?

“容儿,这一次绝不骗你。”朱瞻基说道。

知梦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回去吧。”

知梦半夜里有些发烧,脸红扑扑的身子也有些烫,朱瞻基命人折腾了太医来说是有些着凉,不碍事,用几服药就好,朱瞻基这才放了心。

因为知梦有些不舒服所以影妃原本邀她们赏花也没去,待她们散了胡氏和孙氏来看她,孙氏坐了一会儿又匆匆走了,说是近来天气反复小公主也有些不大舒服时常哭闹所以要回去看看,于是便剩了胡氏陪她。

知梦瞧得见胡氏的眼睛,透着无奈,若她没看错,那里还有一种情绪,大概是怜惜,胡氏转头看见了知梦手边的经卷脸上便透出些欣喜来:“你在看这个?”

知梦摇摇头:“我哪儿能看见?让春儿给我读了会儿,这会儿她去看药了便顺手放在这儿了。谢谢娘娘费心抄了这个给我,听春儿读心里安静不少。”

“有些用处就好。”胡氏轻轻叹口气,眼神又转到知梦脸上与知梦四目相对,“寓儿,你心放大着些,别都闷着,容易闷出病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可你也理解理解皇上,他甫登基,所有事一下子压在肩头,难免心浮气躁难免就少了心思照应谁,好在现在都好了,寓儿你大可放心,心大着些眼睛也就好了。”

那双眼睛是清澈的,像曾经朱瞻墡所拥有过的,香泉河水边干净的眼睛。

知梦忽然便很为胡氏可惜,若没有嫁入皇家她应该会觅得一位珍惜她的良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吧?这样的女子天生便不适合阴谋与杀戮,可这后宫的战场却处处阴谋,像自己这般自诩聪明又心狠手辣的人也落得如此下场,她呢?她还能这样多久?

不如归去吧。

自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她没这个资格。

知梦的寿辰到了,热闹了一整天知梦有些累,加上淋了雨还有些咳嗽便向朱瞻基告了假先回去歇着了,朱瞻基本欲送他回去却在半路上被惊慌失措面无血色的太监拦住了御驾说小公主面色青紫呼吸不畅,不知是怎么了。

朱瞻基的脸上是浓重的担忧之色,知梦就着灯笼的光瞧得清楚,轻轻又咳嗽了一声她拽拽朱瞻基的袖子:“你快去看看吧,让宫女送我回去就是了。”

“容儿你暂且回去把药服了,一会儿我就回来。”朱瞻基说道。

知梦点点头,眼睛眨一眨,嘴边一抹笑意。

他转身离去,知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扶了宫女的手回钟萃宫了。

六十五章

宫女端了药来知梦服了,说累了要安安静静地躺会儿便撵了人出去,因为知梦说有些闷得喘不不过气宫女便将窗户开了两扇。

钟萃宫离宫后苑近此时听得见荷塘里的蛙叫,还有加上宫殿周围的青草丛中的小小虫鸣,两相应和倒也惬意,知梦在这种惬意中入睡了。

睡自然也睡得不踏实,做了很多梦,血腥而残忍,她梦见自己又把张承给杀了,这次他是彻底死了,再也不会动了,再也不会狰狞着跟她说话了……

醒了,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白亮白亮的。

朱瞻基没来。

想必很忙吧?知梦披衣下床站在窗前,今天的月色似乎格外好,宫殿不再阴沉如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一个人影跃进来,悄无声息的,他说:姐姐,成了。

他又走了,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她知道成了,否则朱瞻基就会来了。

又下雨了,春儿用了两个干净的瓶子在院中接水,说用来冲茶极好。

“山上的雪水不是更好么,别接了,落在这宫墙之内的已经不干净了。”知梦倚在摇椅上看这雨幕中朦胧的轮廓,像是被洇湿了的水墨画儿,再多点水汽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用掰手指算也知道朱瞻基好些天没来了,那个身影在心里却愈发清晰起来,他此时在做什么?忙得不可开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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