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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57)

“嗯。走吧,起风了,回吧。”朱瞻基说道。

知梦总觉得他是有什么话未说。

因为折腾了这么长长的一天知梦实在有些倦,草草梳洗了便和衣睡下,预计着明早起来换了外衣就是了。

她睡下了,睡得沉。辗转之中袖中那本就匆忙塞好的纸张落了出来,朱瞻基展开瞧瞧,工尺谱?

琢磨片刻仍旧把那纸折好了塞回她袖中。

“长长久久……一定会长长久久。”

年过完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孙妃的肚子上,张氏多次去到祖先面前上香祈祷。

朱瞻基也忙,忙臣工重新安置忙天下百姓忙邦交大政忙平叛谋逆,总之很忙。

此时,知梦站在朱瞻基身后,龙案上堆满了起自山西晋王府的信札书简之类。

朱瞻基靠着椅子微闭着眼睛:“杨大人,你们把这些拿下去看,然后将公议处决之法呈上来交与朕批复。”

太监们又把这山一样的东西搬走了,杨士奇等人也告退出去。

未及两日公议呈上来了,两份折子,旁边还有挑拣出来的几封信。

朱瞻基看了第一份折子,拿了朱笔批阅完毕。

第二份折子,朱瞻基拿在手里打开又合上又打开,如是反复几次说道:“暂且先留中吧,朱济熿狗急跳墙,无非是想多拽几个人当垫背,事关重大,要细细查访才是。下去吧。”

大臣们下去了,朱瞻基示意知梦拆开那些信件。

知梦看了,只觉得遍身寒意,都看完了直觉浑身如三九天浸冰水。

重又装好信件知梦退至一边:“大局为重。”

朱瞻基点头:“谢谢你,容儿。”

知梦摇头,成祖爷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了,当年的一时之不忍终究让他走到了绝境。

其实,她什么也不能做,像当年不能说服成祖爷夺他爵一样,如今,大势已成定局,朱高煦怕是难以再死里逃生了。

她还能做什么?抄几遍地藏经?

什么都不用做了,这些自有人去做。

她只希望朱瞻基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等待中,冬去春来,万物复生,朱瞻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留中的折子似乎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宫里,应着草长莺飞的景儿各处也新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

孙妃的肚子日已凸起,成为宫中的焦点。

太医每日来宫中问省,先是孙妃宫里,隔几日便来乾清宫也看,给知梦仍旧吃些不知名的药丸。知梦虽不晓得是什么但每每瞧见朱瞻基盼望的神情便还是一口吞下。

播种的时节,朱瞻基带她微服出宫到东坝御马苑说是教她骑马,黄昏归程时见田间劳作的农人夫妇便下马牵马缓行。

朱瞻基说:“容儿,你可羡慕他们?”

知梦便一愣:“不羡慕,日出而作很辛苦。”

不羡慕便不会觉得遥不可及。

“我很是羡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鸡栖于埘牛羊下来,牧童歌而归家,多好。”

“不好,常年劳作所得尚不能果腹衣尚难蔽体,有什么好的。”知梦道。

“如陶潜般呢?”

“不好。重阳尚且无酒庆祝,还要待有人赠与,与嗟来之食有何分别。不好。”

“那如何是好?”

知梦笑笑:“个人按个人的命走下去最好,不违天道。只是,我们的朱公子今日怎么忽生躬耕田亩之心?”

朱瞻基手一指,田垄间年轻的农人夫妇一人荷锄一人提篮正哼着小调儿渐行渐远。

眼瞅着到了六月,孙妃已怀孕近八个月,张氏高兴的神情与影妃的冷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知梦瞧胡氏,她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不悦,只是淡淡的高兴,比之孙妃那日益明显的强颜欢笑顺眼的多。

孙氏的强颜欢笑很值得商榷,知梦想着。

五十六章

未及知梦想明白,乐安那一湖表面看着沉静的水有了波澜,朱瞻基不瞒她都说给她听,越往后知梦的心却越是平静,像是一锅沸水因撤了木柴而渐渐沉寂下来一般。

朱高煦的命便是那木柴,如今他自要抽去也无人能拦,那就让这水冷却吧,于是,自此不听乐安的事,生生死死个人造化,随他去吧。

七月里,有乐安逃出来的小官吏举报汉王纠结山东指挥使等人谋反,臣工力主御驾亲征。朱瞻基似有不忍之心。

七月里,北京也热得人难受,好在殿里各处都放了许多的冰,刚拿来的那些还发着轻微的声响,在知梦听来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二叔他为何如此苦苦逼我?”朱瞻基握着朱笔踌躇而未落下,拳头和毛笔在烛光的照射下在折子上形成了一团淡淡的黑影,显得那白纸上的黑字更加清晰,也更加触目惊心。

知梦知道,这折子上最重要的几个字是“御驾亲征”“平乱”。

乱国者必施以极刑,朱高煦竟把自己推到了这个位置。

炎热如斯的天气里知梦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朱瞻基的朱笔终是没有落下而是放到了笔架上然后展开宣纸,拿起蘸了墨水的毛笔细细写来。起首是:“叔父大人,敬禀者。”

知梦移开视线,朱瞻基这是放低了姿态要动之以情吧?不知道这天子手书家信能否令朱高煦停手。

知梦并不特别怀有希望,朱高煦那样刚愎自用的人是不会轻易言败的,更大的可能是他将朱瞻基的低姿态被他愈发瞧扁。

“我去取些凉茶来。”知梦说道。

朱瞻基点点头,仍旧疾笔行书,待她出了殿朱瞻基放慢了速度,收了笔想了片刻又接着写下去。

“汉王,你应该不会为这叔侄之情所动的吧?那最好……”

知梦捧了茶回来朱瞻基已折好了信正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乐安。

“容儿,一个月时间怎么也够二叔用了,无论是悔过抑或是厉兵秣马,作为一国之君,我只能给他这一个月时间了。”朱瞻基说道。

知梦倒了半碗茶递给他:“汉王不会住手。”

“但愿能,毕竟,同室操戈非我所愿。”朱瞻基说道,饮了茶,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孙妃的肚子快九个月了,脸上愈发的不乐。

在孙妃快要临盆的时候,朱瞻基御驾亲征乐安了。

朱瞻基对她说只要叔父有一丝悔意我都不会为难于他。

朱瞻基走了,京城有郑王和襄王理政,内宫自然还是太后做主,知梦为免麻烦也尽量闭门不出,太后自然也乐得不见她这个人,两相倒也相安无事。

那太医依旧每次给孙妃看完肚子再来呈送药丸。

“王太医,这药丸到底是治什么的?还要吃多久?”知梦其实不喜欢那药丸,那形状与颜色总是让她想起用来毒死朱高炽的金丹。

“回夫人,只是用于调理的药丸,本是开了方子的,可皇上说药汤太苦,喝久了必然不适,所以命下臣制成了丸药呈进。”太医说道,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却只围着药丸和药汤转,对那个重要的却一句带过。

“调理?调理什么?”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知梦自然想要问明白,虽是朱瞻基下的令,可是药三分毒,每日里吞服总是让人担心。

“下臣不能说,望夫人见谅,臣告退。”老太医颤颤着告退了。

不能说……

知梦的心立时便悬了起来,不能告诉她的,还与身体有关,这不能怪她立刻想到自己的肚子。

朱瞻基知道了什么却瞒着她?

知梦这两日有些发热,太医又来的时候与太医说了,老太医面上马上有了紧张的神情,连隔着帘子和绣帕给她把脉手都是微微颤着的。

许久,久到知梦忐忑不安听见帐子外老太医低声自语:“老天……不负……”听得亦不是很清楚,知梦问及,老太医忙起身鞠躬:“夫人,老奴有要事禀,可否屏退众人?”

知梦挥退众人,老太医才跪地作揖恭喜,口称夫人有喜了,这才说及原来朱瞻基见她久不受孕心下着急所以搜罗了天下各种奇珍药材制为药丸以调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知梦摸摸自己的肚子,做梦一般。

“老奴这就告退急奏皇上得知。”老太医说道。

“慢着,太医,这事除了奏知皇上暂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梦说道。朱瞻基不在宫中生杀大权便握在张太后手里,若她知晓自己怀有身孕难保不会趁机除去。

她的孩子,好不容易得来的,说什么她也要保住。

老太医退下了,仍旧留下了那些药丸,知梦也不敢做的太仔细,只是一切做了如常的样子。

胡氏来看她,说在太后宫里听太后问及太医她身体状况,太医说暑气太重有些发热,所以她来看看,知梦也顺着太医的话编了下去:“大概是前两天睡不着开着窗绣荷包闹的。没事儿,太医已开了方子,药也吃着。”

“坐得这样近我觉得好像还有些热,皇上不在,你自己可要好生注意着。”胡氏说道。

知梦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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