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梦从不以为这世上会有完全的好人,可是胡氏……知梦从没从她脸上看出一点违心说谎的痕迹,她的眼纯净如水。知梦希望自己看错了,这宫里不该有这样的人。
“你可有字?”胡氏问道。
字,她是萧悦容的时候小字寓儿,小时候不知其意,自从朱瞻基为她安排了“生父”杨士奇她明白了,这个寓是杨士奇的名字。
知梦虽想起了这个但转念一想,这还是不为外人知道的好,况且朱瞻基也不知道。
“知梦字容容,以前母亲叫我容儿。”如今朱瞻基也这样叫。
“容容,真好听,你知道我字什么?”胡氏竟有了些欣喜。
知梦摇摇头,只知讳善祥,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
“字月英,你可知道是怎么来的?”胡氏问道。
知梦自然还是摇头。
“我小时候长得丑,我爹说丑也不怕,诸葛亮的夫人也丑还辅佐丈夫成就一番大业了,所以……”胡氏笑着不往下说。
原来如此,胡氏虽不甚美丽但也是中上之姿,怎么也不至于和诸葛夫人并论
“国丈还真是担心太过。”知梦说道。
胡氏又笑笑,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
说了好一会儿,胡氏咳了几声,知梦倒了些温水给她喝了才好些,知梦想着让她早些歇着便要告辞。
“容容,你以后若有时间教我吹吹笛子可好?小时候我爹找人教过我,可惜我练了许久仍旧学不会,后来便不学了,时常觉得有些可惜。”胡氏说道。
“是,奴婢记下了。”知梦点头应道。
“无人的时候我们以字称呼吧,这样亲近些。”胡氏说道,眼神里居然有些祈求的神色。
“奴婢不敢。”知梦说道。
胡氏无奈摇摇头:“容容,你先回吧,以后有时间便来走走,自然,若是你不怕流言的话。”眼神一黯。
知梦有些不忍,终究还是硬下了心肠冲着胡氏福了福告退了。
刚迈出殿门两步就见一个美貌宫装女子带着人施施然迈步前来,更近些瞧得清楚了,是孙贵妃。
见是孙氏知梦心像是好久前埋了根苏绣的针此时不小心翻将出来扎了肉一般,霎时的疼一闪而过。
第五十章
孙氏显然也看见了知梦,她对着知梦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和善。
知梦一直少出乾清宫,连中秋夜宴都没去,但事情总是这样,终究该碰到的人还是会碰到。虽然朱瞻基曾与她说过在后宫不必忌讳谁,但怕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尴尬的身份。知梦也知道,所以她还是决定把自己摆在乾清宫女官的位置上。
想着这些也不过片刻的事,孙氏已袅袅来到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知梦屈膝欲行礼手臂却立刻被一双柔荑阻止了向下的趋势。
“夫人多礼。”孙氏的声音虽仍旧好听,但已不复当年的黄莺出谷般欢快。
不待知梦说话孙氏又笑着说道:“我和皇后姐姐常念叨着请你来吃吃茶聊聊天呢,但一直也没有机会,你在乾清宫在皇上身边一定也是忙,脱不开身,本以为八月十五姐妹们能见一见偏生你又不舒服,今儿可算见着了,身子可好了?”
“谢娘娘关心,好了。”知梦说道。
忽然想起来朱瞻基以前说过,孙氏的明媚总是带着刻意的讨好,如今她是有了真切的体会。孙氏的话语字字是拉近关系用的,可听着却不甚亲切。
“如此便好,妹妹,以后有了空闲便多出来走走,到皇后姐姐这里姐妹聚一聚也好,平日里影妹妹常陪着太后娘娘说话儿,这边只我们两个聊聊天,有些孤单了。”孙氏说道。
知梦第一个念头便是孙氏要拉拢自己。
真是奇怪,同样的话胡氏说来她只觉得胡氏可怜,孙氏讲来却让她觉得意图明显。
暗自骂自己两声,萧知梦,你不过是嫉妒,嫉妒她曾是朱瞻基宠爱的嫔妃。因为你还记着当年在东宫朱瞻基是如何亲密地与孙氏双手交握亲昵的说话,你只是嫉妒。
“是,知梦记下了。皇后娘娘还没歇着,您先进去吧。”知梦说道。
“嗯,妹妹也先回去吧。”孙氏松了手自她身边缓缓拾阶而上。
听孙贵妃的意思如今是与皇后“联手”了,但即使如此又能怎样呢?影妃有太后这座靠山,而她和皇后都没有强有力的外戚,朱瞻基又不肯做她们的靠山,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母凭子贵了,为朱瞻基诞下一儿半女兴许还有个依靠。如此一比较似乎自己还算幸运,还有朱瞻基千方百计为自己考虑。
世上事果然两难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自己似乎有些贪心了。
回到乾清宫,朱瞻基不在,太监说是去仁寿宫陪太后用膳了,知梦便让太监随便准备了些膳食,吃了几口觉得味如嚼蜡,最近也许是天气转凉总觉得身上不那么舒服。
朱瞻基直到晚膳时分才回乾清宫来,进来先上上下下打量知梦一圈。
“看什么?”知梦疑惑。
“看你怎么宁可待在宫里陪女人们说话也不乐意陪我出宫玩呢。”朱瞻基说道。
“出宫?你出宫了?去哪儿玩了?”知梦问道。怎么不早说……
“在坤宁宫你没见我和你比划的骑马动作么?去御马苑了。”朱瞻基说道。
“骑马?”知梦仔细想想,他那几根手指头,谁看得出来是骑马啊:“我以为你是无聊呢。”
“我是那么无聊的人么?”朱瞻基问道,靠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容儿容儿,来,给我揉揉肩膀,好疼。”
知梦便过去给他揉肩膀:“哼,你做的无聊事还少么?不过,今天怎么想起去御马苑了?”
朱瞻基握住她一只手:“你猜猜。”
“秋围选马?”知梦问道。朱瞻基还是皇太孙那会儿就爱领着他那一群幼军折腾,没准儿如今也是一样。
朱瞻基摇摇头叹口气。
“总不是秋草马肥准备打仗吧?”知梦随口一问。
朱瞻基笑笑:“虽不中,亦不远矣。”
知梦手一顿:“打仗?鞑靼?”
朱瞻基摇头,半晌说道:“二叔上折子要骆驼,不是我这做侄子的多心,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汉王,他……”知梦不自觉皱起了眉,朱高煦,你这是自找死路。
“从南京回来的路上二叔就曾向半路截杀我,可惜,他手下的人并不忠心所以我才能安然回到北京,我以为登基之后对他优待有加他便会收敛,谁知……密探来报,汉王已联系了山东指挥使等人,时常通宵达旦的商议,你说,我能不防么?”朱瞻基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我真不希望到我和二叔你死我活那天。容儿,到时候你别怪我,好么?”
“朱瞻基,看在成祖爷的份上留他一条命吧,哪怕是废为庶人。”知梦说道。
“你为他求情?”朱瞻基眯起了眼。
知梦点点头,眼瞧着他一脸的不悦。
“他救了我的命我去背叛了他,现在还能做的就是求你留他一条命,不管他还领不领情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知梦说道。算来,她才是那个最无情无义的人,知恩不图报不算还要帮别人反咬。
“好,我答应你,在我能做到的范围之内。”朱瞻基说道。
“嗯。”知梦把头轻靠在他肩头,不言语,只是盯着那大大的瓷瓶入神。
成祖爷,您已经杀侄篡位的不光彩事了,如果您在天有灵不要让这种不光彩在朱瞻基身上发生,你说过他要做千古明君的,所以请您保佑朱高煦无虞吧。
因为这件事知梦晚上便睡不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睡不着又不敢乱动,甚至连气都不敢叹,生怕身旁的朱瞻基听到又多了心。
朱高煦,如何能令他打消造反的念头安心做个富贵王爷呢?
唉,难办,朱高煦有着朱家男人的共性: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撞到奄奄一息不会醒悟。
“别想了,我尽量保住他。”朱瞻基的声音轻轻的在身后传来。
“你还没睡?明天要上朝呢。”知梦说道。
不想,说的轻巧,她欠了朱高煦的是命,怎么能不想。
“容儿,以后你只想着我们的事好么?我不想你心里装着那么多人,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把他们都从你心里揪出来痛打。”朱瞻基说道。
“朱瞻基,你……”知梦翻个身与他面对面:“瞧瞧,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还说这么不着调的话,跟以前一样,没长进。”
“啧啧,你倒是长进了,现在连醋都会吃了。”朱瞻基笑,摸一把她细腻的脸。
知梦面上有些挂不住:“谁吃醋?你去呀,我不拦着。”
“我不去,去了回头还要细细盘查,我可不受这二茬罪。”朱瞻基抱她入怀:“女人啊,有一个合心的就心满意足喽,睡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