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红颜暗与流年换(36)

“哦?萧女官?有事?”朱瞻墡回过头看她,虽然阳光很足,但照在他脸上却只衬出了冷清孤寂。

“皇上命奴婢给您送燕窝,您趁热用了吧。”知梦说着轻轻放下银盘准备走人。

“萧知梦。”朱瞻墡叫住她。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知梦回身道。

“你还有去过仁寿宫么?”朱瞻墡问道。

“回殿下,近来宫中事情多,奴婢有些忙碌,还没有时间去。”知梦回答道。

“哦,也是,忙。好了,你下去吧。”朱瞻墡挥手,知梦忙退下了。

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今儿不当值,朱高炽又去找妃子饮酒作乐了,知梦忽然想起朱瞻墡问的话,是啊,好久没去过了,不知道春天的时候那里有些什么点缀。

悄悄出了房小心绕过侍卫走去,那灯笼仍旧散发着昏黄的光亮,地上没了落叶,少了萧瑟,隐约还能看见一点绿意。

不知道朱瞻基此时行到何处,不知道是怎生得风光了。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了。”

又是蓝色衣衫,这回却不会认错,因为看得见那张清瘦的脸。

“王爷也在。”知梦略微福了福,有些不自在。

“出了宫不能常来了,以为你会来,结果你也不常来。你在生气,气我强人所难。”朱瞻墡问得直接。

“王爷既知道是强人所难又何必……不过,奴婢还没谢过王爷救命之恩。”知梦说道,一想起那天她还是有些后怕,如果杨士奇没有及时出现她大概也小命不保一命归西了。

“是我错在先,一厢情愿,又怎么能连累你呢。”朱瞻墡说道。

知梦便不语,只是低着头看木凳下的草。

“大哥走了有些时日了吧?”朱瞻墡貌似不经心地问道。

“十四天。”知梦立刻说道,话一出口便知道接错了话。

“呵呵,十四天了,时间过得真快。原来还是秋天,一眨眼草都发芽了。”朱瞻墡说道。

……

“我不喜欢住宫里,压抑,想到藩地去,那边应该山清水秀吧,寄情山水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你说呢?”朱瞻墡说道。

“恐怕不易成行,皇上如今可是十分倚赖王爷。”知梦说道,不自觉语气便尖锐了一些。

“连你也做此想,唉,算了,不提也罢。”朱瞻墡叹口气便不再开口。

他不说话知梦自然更是不想多话,两人便被定住了一般隔着几步的距离站着。

终于是朱瞻墡先转身走了。

回房燃了灯草草洗一把脸,朱瞻墡的脸便在眼前晃,时而便与少年时那张脸重合,那时候朱瞻墡爱笑,对什么都充满兴趣,还记得在京城外那场大雪,英俊少年惊喜赏雪的表情。

时光荏苒,少年的光彩消失不见,不知道何时竟添了抹忧郁。

世易时移,时光走过会给人留下些东西,但远不如带走的多。

想来,好像只有朱瞻基还没有变,永远是那样不疾不徐的样子,喜欢与她说不着调的话也没变。他在宫里的时候觉得见着他局促,生怕又被人告了状去,他不在宫里她似乎又有些坐立不安——尤其见了朱高炽对朱瞻墡的态度之后。

知梦不是不知道宫里头暗地里的传言:皇上要易储,所以将太子先赶到南京远离中心。

易储,朱高炽这是要将朱棣所有的决定都推翻以出心中那口多年被压制的恶气么?朱瞻基平白就成了出气的牺牲品么?

唉,想了也没有头绪。

第二天,日子还是如常。不寻常的地方是朱高炽看了一道折子之后勃然大怒,一把将折子扯碎掷地:“去,把李时勉给朕押来。”

知梦马上去收拾,故意放慢了些动作以便瞧瞧上头写了什么,因为在朱高炽眼皮子底下不敢太磨蹭,也只是大概瞧见了几句,诸如“建宁宫女”“大丧为过”“疏远”“太子”“南京”之类。

勾勒一下知梦大略知道这位李主事犯了朱高炽的哪条忌讳,心下也不禁感慨,这位李大人怎么就学不乖呢,当年上疏反对迁都已被朱棣狠狠修理了一把,如今又来触朱高炽的逆鳞,当真是觉得自己每次都有命逃过么?

被押来的人衣衫都拧着,帽子也不见了,脖子挺得直直的,被侍卫按着跪地磕头又站起来,腰板也挺得直直。

知梦看一眼,朱高炽那肥胖的脸已涨成了猪肝色,应该是恨不得杀了眼前这“强项令”吧。

“李时勉,你可知罪?”朱高炽每一个字都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臣不知何罪,陛下明示。”李时勉还整了整衣衫。

“你折子上都写了什么?你这是捕风捉影中伤朕么?”朱高炽说着找折子却遍寻不着便看知梦,知梦忙将那撕碎的折子放到龙案之上,朱高炽一把拿过卯足了劲儿冲着李时勉掷过去:“建宁宫女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竟然写在折子上,这暂且不提,何谓疏离太子?朕让太子回南不过是为迁都回南京做准备,当初迁都北京你反对,如今朕要迁都回南你还是反对么?”

“皇上,臣不反对迁都回南,臣是反对陛下甫登基便疏离太子,如今朝野上下都传陛下欲废长立幼,太子殿下自永乐十三年封为皇太孙以来兢兢业业没有过失,若陛下行废立之事怕是天下百姓难以信服。”李时勉说道。

知梦都捏了一把汗。

“你——朕何时说过行废立之事?还不是你这等小人作祟,朕今日必为朝廷除害,以儆效尤。”朱高炽站了起来,因为太过肥胖加上有些气血上升站得便不甚稳当,两个太监忙扶着走下丹墀,朱高炽左看右看指指外面的侍卫:“拿来。”

侍卫一惊也只得进殿来将手中所执金瓜奉上……

皇帝打臣子臣子若是躲避便是无礼,李时勉又是个耿直的人便站着生受,眼看着站不住跌扑在地,朱高炽仍不住手,眼见着好好的一个人血肉模糊了。

没人敢劝。

大概这耿直的大人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知梦不忍看,扭过头去。

“皇上,杨大人求见。”小太监进来了,瞄了眼血肉模糊的人禀道。

朱高炽遣出了所有人,殿门关闭,只他们两人外加一个人事不省的李时勉,知梦在殿外急得团团转,她虽不是善心人,但也实在不忍心这样忠心耿直的大臣冤死朱高炽杖下,只盼杨士奇能救他一命。

良久,殿门开了,杨士奇走了出来,搀着人事不省的李时勉,他看了知梦一眼,知梦不自觉便长出了口气。

殿内地上有血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朱高炽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那张肥胖的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吩咐摆宴钦安殿,吩咐去传建宁那几个幸过的宫女。

钦安殿。

殿门敞开着,殿前的地上铺着红毯,一众身形窈窕的舞姬正在摆动着柔软的腰肢,朱高炽左拥右抱与美人们喝酒,不过脸上阴沉之色未去。所以,美人们今日便也有些收敛,直闹到快三更初上皇后带人来劝慰过才散了。

回到乾清宫一番费力总算为朱高炽换上了干净中衣扶到龙床之上。

“滚滚滚,都给朕滚!萧知梦,你给朕站住。”朱高炽摇晃着坐了起来。

知梦脊背都僵了,她已经走在了最前头怎么还被他记着。

殿里很安静,除了蜡烛烛花爆裂的轻微声响知梦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啊,啊!一个个的都不当朕是皇帝,都想来管着朕,你们做梦,做梦。”朱高炽噗通躺倒:“朕受了二十几年的气了如今还要受你们的气?做梦!朕幸几个妃子怎么了?朕是皇帝,朕若乐意全天下的女人朕要哪个都行……凭你们,凭你们……你们的爵禄也是朕给的,反过来要教训朕……哼!朕就是要废太子怎么了?怎么了?”

摇摇晃晃地朱高炽又爬起来,浑身的肥肉也跟着颤着:“朱棣他不喜欢朕,不也想废掉朕好让位给他那心爱的二儿子么?怎么,你说……”朱高炽光着脚下了龙床摇摇晃晃着冲知梦来了:“你说,朕要换掉他怎么了?朕怎么就不能换自己喜欢的儿子?”

知梦躲闪着。

“还有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朱棣看中留给朱瞻基的么?不就是杨士奇的私生女么?有什么高贵的?朕惦记惦记怎么就不行了?哪里来那么多礼教……”摇晃走着的朱高炽在知梦看来此时已无异于死后诈尸的鬼怪,猪肝色的脸和那一身肥肉都令人那么生厌和作呕。

“你给朕站住!”朱高炽说道。

知梦站住,朱高炽终于趔趄着到了她面前,肥胖的手摸上她的脸:“朕还就告诉你了,朕要定你这个美人儿了,朕不仅要,朕还要正大光明封你做妃子……”

喉间一阵酸意,知梦只觉恶心难耐,袖中的剪刀已到了手边。

“噗通”!

朱高炽终于站立不稳躺倒在地毯上。

上一篇:雁字回时 下一篇:窈窕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