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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11)

虽低着头觐见,可宫女撩开暖阁帘子那一刻她还是看见张氏身侧椅子上坐着的两个年轻女子,那定是朱瞻基的妃与嫔了。

跪拜过,这次张氏很快让她起身了,又跪拜两位妃嫔,然后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请起”,想必就是胡氏了。

知梦不太敢琢磨太子妃唤她来的用意。

“她就是那个笛子吹得好的萧女官,近些日子做了点错事我罚她思过呢。”张氏说道。

思过,她无过可思,只得每日打坐念经。

虽心里这样想着知梦还是再次跪下:“奴婢谢娘娘教诲。”

“起来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聪明,以后少犯些错就是了。”张氏说道。

叫她来应该不会是如此简单的用意吧?

张氏说有些倦了,胡氏和孙氏便忙告退了,剩下知梦桩子一样静立,也像桩子一样不语。

“抬起头来。”张氏命令。

知梦便依言抬头,只是眼帘垂着不敢与张氏对视,张氏看她半天。

“这些日子在东宫可还习惯?”张氏问道。仔细打量知梦:眼前的这个女子虽比一个多月前瘦削了些,衣服也是陈旧发白,但她的神态没有丝毫她预料中的怨怼和愁苦,眉宇间依旧是如常神色,仔细瞧似乎愈加的平和。难不成真是她看错了?

“谢娘娘关心,奴婢一切都习惯。”知梦说道。

“习惯就好,那就在东宫多待些日子吧。”张氏说道。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她不能让这个声名不洁的女子威胁到自己儿子前程丝毫,所以,留在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奴婢遵旨,谢娘娘垂爱。”知梦第三次跪下。

“好了,你下去吧。”张氏遣她出去。

知梦只明白了一件事:张氏是不会再让她回到朱瞻基宫里去了,也许她会老死东宫那间破屋子也不一定。

也好,如果真是那样清净的日子她情愿老死那里。如此她便有了借口不必还朱高煦、朱瞻基的救命恩情。

只顾想着,知梦没有留意到对面走来的满面笑意手捧一束兰花的少年,直到她撞上了他的肩膀。

兰花落了一朵,旋转着落地,洁白的花瓣上沾染了一些尘土。

“你走路怎地如此不小心撞了我的花儿?”他的声音还不浑厚,正处在变声期。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提要想歪地PIA飞……

第十一章

知梦抬眼瞧去,虽是少年轮廓却已基本定型,眉宇间和朱高炽有七分相像,连斯文的气质都像,只不过比之臃肿不堪的太子殿下这锦衣华服的少年是丰神俊朗的。

若没猜错,这位应该是最得太子喜欢的第五子朱瞻墡,与朱瞻基一母同胞,或许是自幼便在父亲身边长大,所以没有朱瞻基那样深沉的眸子。

“是奴婢冲撞了,请您责罚。”知梦忙跪地道,那一朵落地的兰花就在她膝盖前一个手指那么远的距离,伸手便可触到拾起,这样想着鼻端似乎都嗅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气。

“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我也没说什么呀!”少年说道。

“是奴婢错在先。”知梦站起来,仍旧低头看那花儿。

少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了,怕是天气寒冷冻坏了娇嫩的兰花儿吧,知梦弯腰捡了花儿小心放入袖中匆忙走回那小小的院子。

房中没有外面暖和,这朵兰花儿在外面兴许能多鲜艳个一时半会儿。被子依旧在寒风中晾晒着,那股霉味儿依旧还是晒不掉,像是与棉被融为一体般。

快要下雪了吧?她喜欢江南的雪,轻盈、柔软,连落下时的姿态都是如舞女水袖般慢慢的旋转着,偶尔有一丝风雪花便在空中多翻转几圈嬉戏一番,即使被风送着扑到脸上也是轻轻的,生怕惹了人不高兴一般,然后便化作一丝凉意迅速消失了,不似北方的雪,扑在脸上时像刀子,狠狠解气一样的划过来。

江南的雪,不远了吧?

大概是由于心诚,江南的第一场雪在一个清晨不期而至,在知梦推开窗子的一刹那便看得满眼的白,虽知薄薄的一层却足够令人欣喜了,那朵她放在廊下栏杆上的兰花上竟也沾染了几片雪花,此时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光。深深呼吸一下,凉凉的空气自喉管一路向下,经行处感觉立刻都精神了一般。

知梦仍旧大开门窗透些新鲜的空气。

以前在汉王府她也喜欢这样,每每将暖和和的屋子弄得凉气袭人,一冷一热的交替折腾得伤风了几次,朱高煦不嫌她折腾却讨厌她这样伤风,后来只要下了雪他便命人去将一处水亭弄得暖和开着窗让她去赏雪,至于她的屋子便门窗洞开,待她回来前再命丫环们燃好了白炭放好了熏笼。

朱高煦对她真是很容忍,以至于知梦时常就会想,若有一天朱高煦不这样容忍她了她还能活得这样滋润么?她还能学会不这样恣意妄为么?

如今江南已落雪了,乐安怕是更加寒冷吧,不知道此时朱高煦又在为谁折腾一处亭子,当然,也许他正倚着虎皮垫子歌舞升平,她不爱那样的场景他却爱极了,每每膝头再坐一个袒胸露乳云鬓横斜的美人与他轻声耳语,那时他时常大笑,不顾他人的目光去摸那美人一把。

她见过,见过之后不自在,想不通为何女子还是一副享受的姿态。

这一场雪未到午时便消失得不见了踪影,知梦这次却没有伤风,也许是雪太小也许是她已经不那么弱不禁风了,知梦相信是后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白日愈来愈短,对于知梦来说,寒冷便被拉长,即使趺珈跌坐也驱赶不了多少的寒意。也许某一天她会被冻死这房子里,向佛时短,不知到时她能否得佛祖不弃而得大自在。

近几日风大了些,时常在夜里吹得本就不牢靠的门窗哗啦啦响动。

此时,门又响了两下,知梦没理会,已过了三更天只能是风来眷顾她。

肩头忽然沉了一下,像是鬼怪故事里那些半夜忽然出现攀附在人肩头的魑魅魍魉,正巧这屋子里还吊死过人,莫不是?

睁眼却见漆黑一片,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试探着伸手去摸肩头触到了一件柔软的带着些温度的皮毛。

“不是鬼,是我的披风。”眼前的黑影说话了。

知梦悬着的心才放下,欲下地谢恩脚在沾着地面的一瞬传来麻酥感,腿脚又麻了。

“谢殿下。”知梦道。

原来刚才的门响是他弄出来的。

朱瞻基不语她也不语,借了他心爱女子的光在这个冬日的深夜自己肩头能多一件衣服保暖。

“这屋子真是冷,委屈萧女官了。”朱瞻基开了口,声音低低的。

“奴婢不觉着冷。”就当是苦修赎罪。

“过些日子便好了,再忍忍吧。”朱瞻基说道。

难道他请了旨意将她要回去继续守着书房么?

“谢殿下关心。”知梦说道。

房外风声瑟瑟,门窗还在轻微响动着,房内又是一片寂静。

虽寂静但她感觉得到朱瞻基肆无忌惮盯着她的目光,这目光让她不舒服让她想推门离开。似乎在黑暗中朱瞻基总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白日里是那个漫不经心、有心机的皇太孙,夜晚是深情执着的朱瞻基,心心念念着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子。

她是替代品。自他大婚那个晚上知梦偶尔会在脑海中勾画那个女子的笑容,结果却发现很难,她很难想象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的。

在萧悦容曾经开心的日子里她不曾照镜看开怀大笑是什么样的,等她习惯了在镜中看自己的脸,那时她已然不会笑了。

两人无语相对了半个多时辰朱瞻基终于起身了,知梦虽舍不得身上那披风带来的温暖却仍旧立刻拿下了衣服双手奉给他:“谢谢殿下的披风。”

朱瞻基接了过去披好:“明晚就不会这么冷了。”

朱瞻基走了,门仍旧是轻轻的响动了两下。

若不是肩头忽然寒冷知梦会觉得刚才朱瞻基来过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

“明晚就不会这么冷了。”为何?

难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变故不成?知梦有些惴惴。

第二天,知梦从早上忐忑到晚上却没有任何事发生,于是更加忐忑。

今日无风门窗便归于沉寂。

直到快三更房门被轻叩了两下,在这没有声息的夜晚听来有些突然和可怖。

“开门。”

依言开了门寒气便扑面而来。

“殿下……”

深夜来往若被人发现又是瓜田李下的传言,他或许不怕,可是她怕,因此此时她的声音里便有了一丝迟疑。

“一会儿穿上吧。”朱瞻基塞给她一个小小的包裹,摸着很是柔软,应该是衣物。

“殿下……”

“穿在里面的衣物别人看不到,也就没法到我母亲面前嚼舌根。”朱瞻基说道。

“谢殿下。”那小小一团包裹在手里有了些温度。

“虽然这里清苦但却安全,你先忍耐些。”朱瞻基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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