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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46)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反问了他一句:“那谁适合我?你吗?”

我没料想常征居然面对我这么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他迎视着我挑衅的目光,却坚定的说:“我,会对你好,爱你,尊重你!比对我自己更好,你相信吗?”他的话,我向来就相信。可是,如若中间隔着的那个人不是康静云,我绝对毫不拖泥带水,我只愿意投入到他的怀里,温柔缱绻,圆满自己的旖旎情梦。

可康静云,是我舅舅的女儿。

在常征期待的目光下,我不得不又残忍一次,我笑起来,轻轻的,扯开他的衣袖说:“你今天见到了我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冯唐,很优秀的一个人。……回去吧,常征,回你自己的世界去,康静云的护照找打了,就在她的行李箱里,你替她所做的一切,她会感激的。”我不敢回望常征的眼睛,只好背对着他,继续说:“好好的爱康静云……”

常征拽着我胳膊的手渐渐垂下去,然后哑声说:“云舒,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人的心啊,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变的呢。

我整了整衣襟,对他说:“常征,再见。”

常征在我面前仰起头,悠悠的叹息,我从没见他那么无可奈何过,看他那样子,我觉得十分心疼,甚至难以呼吸,常征最后说:“云舒,如果你觉得跟冯唐在一起很快乐,我祝福你,但你别那么残忍好不好,把其他人强加给我,让我连凝望你的资格都失去。”

常征在我的目送中走远,连同在我的爱情中走远。

我站在小区门口,突然觉得全身瘫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咕嘟一下跌坐在地上。

苏晚晚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瑞丽,我问了好几个当地的熟人,大家都说没消息,我把这事儿向社长和总编汇报了,社长同意让我亲自去云南找人。

因为事情比较紧急,我都没来得及跟温琅告别就坐上了去云南的航班,只好在机场分别给冯唐、温琅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需要出差。

到了昆明的机场,得知我爸正在那边开会,于是,先去跟他打了招呼,我爸想留我在他们会务组住一晚,我推说已经跟朋友约好了去玩儿,没时间住了,我没敢告诉他我到云南是为了找一个失踪的摄影师,我不想让他替我担心。

因为赶上旅游高峰,昆明到瑞丽的航班人满为患,我没能买到机票,就只好搭大巴车连夜赶到瑞丽去。大巴车在山路上绕行,颠簸摇晃,我晕车晕的厉害,胃里不停的翻滚,车子中途停下休息的时候,我下车去吐得天翻地覆。后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递给我半瓶纯净水,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说漱漱口。小孩儿是在中途上车的,挨着我坐,穿一件绣花的对襟儿马甲,皮肤很黑,梳着两个小辫子,我给她拿了些玫瑰饼吃,小女孩儿就跟我熟了。小女孩儿一路上都在唱歌,我听不懂她唱的什么,只觉得节奏还比较明快,后来就一直闭着眼养神,小女孩儿的奶奶坐在后面,见我昏昏欲睡,制止了孩子出声。

我漱了口,才觉得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儿,在车下问司机,还有多久才能到瑞丽,司机说至少还要两个小时。

杂志社已经安排好导游在瑞丽的车站接我,见到有人举着大牌子喊我的名字,我没由来的觉得亲切,找到组织的感觉真好。

社里安排的导游并不是当地人,但听说已经在瑞丽生活了好些年,对瑞丽算是熟悉,我也就稍稍放心了。

到瑞丽的当天,我先去公安局就摄影师失去联络一事儿报了警,但导游跟我说警察那边就是个形式,还是别指望了。于是,我们就自己安排了一下找人的大致方向,主要是去当地那些未开发的景区,导游去找了一份全市的地图,雇了几个当地的农民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开始大范围搜索,可是,搜索了两三天,一直没有任何收获。我跟社里汇报了几天来的进展情况,社长的声音里也有很多无奈,说:“小梁,这事儿,社里只有一半责任,咱们尽力了就好。”

我听出来社长的意思,但还是坚持说:“再找找吧,反正我都来了。”

直到我们把瑞丽所有景区和未开发景区都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苏晚晚的下落。中途,倒是发现了一件比较有趣的事儿,有另一帮人,也在跟我们一样,找人。

晚上我们在瑞丽与缅甸交界的地方住下,我在小旅馆外面的院子里给冯唐打电话,冯唐调侃我:“有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我吐了吐舌头,说:“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冯唐在电话另一头,语气突然严肃起来,问我:“梁云舒,你心里那个人是常征吧?”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惊得我没有任何准备,只能哑然顿住,不停的喘息。

听我不语,冯唐叹了口气,说:“没想到真让我猜对了。”

被人突然揭穿了心事,我不得不生出一股恼羞成怒的怨言:“你怎么就确定自己的胡乱猜测一定是对的?”

冯唐的声音居然与常征有几分相似,低沉喑哑起来几乎能蛊惑人心:“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总会去关注她那些小动作,她不经意的眼神,她的一颦一笑,她每说一句话的潜台词……你会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想她,想关于她的一点一滴……”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只余袅袅叹息:“梁云舒,你还在听吗?……我跟你说这些又何苦呢?”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泪流满面,后来,只记得跟冯唐说了句:“对不起。”

原来,心里已经住进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你再怎么努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爱上别人。

第二天一早,天气有些阴沉,我拉着导游去边界线附近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去,那是一个喜欢把无数项圈套在脖子上的古老民族,他们用树皮的粉末敷在脸上用来防晒。我们不敢太走进,就隔着一条河远远看着他们载歌载舞。

云南的河鲜少有这么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极了我家乡鼎城的大溪河,只是水比大溪河更蔚蓝一些,导游告诉我,这里女子都是在河里洗澡和洗衣服的。我们沿着河岸往下游走,一路上,我跟导游四处查找外乡人的踪迹,均一无所获,后来走到一个岔口停下来,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冲我们招手。

小女孩儿正是之前跟我一起坐车的那个,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叫姐姐,我揉揉她的头发,问她怎么在这里。小女孩儿的方言我听不懂,幸好有导游在,他翻译说小女孩儿家就住附近,她来河边捡水芹,我对小女孩儿笑笑,给了她一大块儿德芙,可能小女孩儿觉得有些“贵重”,便从自己布兜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个戒指给了我。戒指像是铂金的,上面有卡地亚的标志,我一向对这些东西辨不出真伪,就觉得可能是小女孩儿从哪儿捡来的赝品,送给我只是为了表达一份心意。

我捏着戒指跟小女孩儿在河岔口说再见,然后跟导游继续往下游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很不对劲儿,又把小女孩儿送我的戒指看了一遍,戒指是崭新的,显然很少戴,戒指的里面还有一圈小字,我看不清楚,请导游帮忙看,导游说好像是英文字母,得找个放大镜仔细看,我觉得完全不对劲儿了,没有人会费力在一个赝品上刻字的,于是又转回去找那个孩子,可是茫茫河岸,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等回到旅馆,专门请人看了戒指里的刻字,我给社里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帮忙联系苏晚晚的先生,结果那个叶先生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我这里来了,看到我手里的戒指顿时满面悲怆,简直站也站不住了,只低低的念叨:“这是她的,……原来她一直都带在身边。”然后当着我们一众人的面居然痛哭流涕。我有点儿不相信这就是前几天刚把我们办公室砸了的那位先生。

有了这枚戒指,我们至少知道了苏晚晚曾来过附近,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她把戒指弄丢了,为何机缘巧合这戒指又到了小女孩儿的手里,中间有太多空白情节耐人琢磨。

苏晚晚的爱人当天下午便调集了一群人到民族村去找人,我跟导游与他们分头行动,继续沿着河岸往下走,导游指着对岸告诉我,那边就是缅甸了。

河岸下游对面都是凤尾竹林,非常漂亮,我想如果我是摄影师准会找个不错的角度去拍些特写的,在河岸边站了一会儿,我突发奇想,要是我站在对岸,拍这边的竹林会是怎么一番光景?我甚至能想象出苏晚晚如何把自己的背包放下来,然后找了些塑料袋把相机包好,只身游到对岸去的情形。

我把我的想法跟导游说了一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最后,我跟导游说让他回去找那位叶先生帮忙,我留在这里再看看。

导游走后,我开始脱下运动鞋,丢下自己的背包,找了个防水袋把手机套上然后就下到水里了,这边的水不太深,河底也清澈,对从小就熟悉大溪河的我来说,游到对岸去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我用手攀住对岸的圆木时还在庆幸,这里居然有脚印,说明之前的确有人来过。我慢慢撑着身体上岸,然后坐在河边的草丛里回复体力,突然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我腾一下甩开胳膊,然后发现草丛里的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