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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21)

我说:“是,不赖学校,不赖学生,也不赖家长。”

舅舅的脸显得有点儿黯淡和浮肿,他很少那么郑重的对我说话,直至以后的很多年,我都记得他说的话,他说:“云舒,舅舅希望你跟静云都好好的,就行了。”

我舅舅,他有心脏病,那个暑假都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

我不知道后来常征到底有没有给康静云再打电话,反正康静云除了去上数理化补习班,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停的翻看手机,连吃饭的时候都不例外。有一次,舅舅甚至跟她生气了,因为补习班的老师给舅舅打电话说康静云上课根本不花心思听讲,总在发短信,作业也不好好完成,舅舅拍着饭桌警告她:“要是不想考大学,现在就跟我说,省得我花那么多钱给你报补习班!”

康静云眼里闪着泪光,委屈的抽泣,样子实在像只可怜的小猫。

舅妈在一旁哄她:“别哭,你爸也是替你着急,开学都上高三了。”

康静云低着头,也不说话。

舅舅急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还好意思哭?你看看你,整天浑浑噩噩的,哪儿像个高中生?”

我怕舅舅再说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赶紧劝她:“静云平时学习很刻苦的,您别光听补习班老师这么随口一说啊。”

舅舅看看我,又看看康静云:“同样的年纪,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康静云猛然抬起头来,愤怒的瞪着我,用尖利的声音冲舅舅喊:“是,你们看梁云舒什么都好,我甚至比不上她一根头发,行了吧?”

我静静的站在舅舅身边,拽住他的衣袖,觉得自己手指有些颤,想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康静云的愤怒还表现在行动上,她抓了书包就往外走,“你们看我不顺眼,行,我走。”

这下我终于反应到位了,一把抓住她:“走什么呀,这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我一把把她推回去,然后迅速关上门,当然把她关在门里,把我关在门外。

这下,房间里所有的咆哮声都与我无关了。

我溜溜达达的在街上走,幸好身上还有些零钱,就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酸奶,边走边喝。看康静云今天的表现,免不了挨上一顿批评教育,我绝对不适合早回家。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境况,唯一能消遣的去处就是行之书店了。

那天,行之书店的人比往常多,我没找到安静的座位,就站在书架旁浏览新书,书店的风扇吹得书页不停的翻飞,我心烦意乱,靠在书架一侧的背板处叹气。

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第二次在行之书店见到了常征,他站在书架的另一侧,远远看着我,表情很静默。

早先他说他在新疆,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多少都觉得诧异,只呆呆的望着,根本忘了打招呼这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我跟前,说:“原来你也在这里?”他的眼睛半眯着,多半掩住了里面的灼人光华。

我问了声:“嗨,你回来了。”当真是句废话,人都站在这里了,当然是回来了。

常征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显得人清新了不少,他说:“回来了。”不经意的语气仿佛只是从学校出门去了趟大溪河。

我不知道再跟他聊点儿什么,本来可以问问去新疆好玩儿吗,有没有去吐鲁番吃葡萄?可是总觉得也是废话。

幸好常征打破了沉默,他从挎包里拿出个缝的很精致的小袋子,打开来取出一枚石头递给我,“我去玉龙喀什河捡的,贡献给你的城堡。”

我仔细观察那枚石头,椭圆,有鹌鹑蛋大小,乳白色中透出油脂一样的温润,虽然上面还有指甲盖大的一片褐色,却并不影响美观,反而衬得石头更细腻洁白。纵是我不懂玉石鉴赏,但以给很多人刻过印章的经验来看也知道这种质地的籽料是难得的,不是随便能捡到。

常征一直看我的反应,有点儿犹疑的问:“不喜欢么?不过就是一枚石头。”

虽然我懂一枚质量上乘的和田籽玉也仅仅是一颗石头,但还是不能免俗的拿金钱去衡量它了。往往世俗尘埃会玷污了一颗干净通透的玲珑心,我亦不能免俗,只能悲哀的看着自己的手及手心里那颗温润如脂的和田籽玉。

常征说,贡献给我的城堡,我能不能替自己的城堡做一次主,能不能把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那枚石头当做城堡里最珍贵的礼物来收藏?或许,我的城堡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去收到一份简单却带着炽诚心意的礼物。我思虑良久,终于小心翼翼的把那枚石头重新握在手心里。“就因为是一枚石头,才喜欢。”我笑起来,特希望此时此刻自己能够神采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康静云的道歉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亦不会当真嫉恨她,她不过是心直口快而已。暑假临近开学的那段时间,我忙着玩儿一款叫生化危机的游戏,对康静云的各种行为再无暇关注。那年暑假,是我整个高中生涯过得最不得安宁的一个,也是让我印象最清晰的一个。

暑假里,温琅他们球队终于赢了十九中,一跃成为联赛冠军,据说高考的时候每个队员可以加不少分。我们年级那名吞了安眠药的女生获得学校赔偿后,退学了。米英给我打电话说她失恋了,她暗恋已久男生喜欢的人居然是美少年温琅,一直天塌了都不当回事儿的米英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问我这到底让她情何以堪?宋嘉佳去参加市里举办的主持人大奖赛,一鸣惊人,让电视台看中直接选拔走了做定向培养。班长康赫赫父母离异了,他谁都没跟,而是选择了跟爷爷奶奶住一起。很多好消息跟很多坏消息交织在一起,让我年轻的心开始变得纷乱。

大家都跟高三叫毕业班,毕业班里的实验班就更有些不同寻常,学校把最好的老师全配备给了实验班,这就像玩儿打怪的网络游戏一样,最高的角色级别配上最极品的装备,都给整成了大神。

趁着开学前两天的清闲,我把神色萎靡的米英拉到教室外面的梧桐树下,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关向宁?”米英陷在回忆里,目光柔柔,说:“那天在校医院,他问我为什么哭。”

我说:“凭一句话,就喜欢一个人,你有没有脑子?”

米英说:“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脑子?喜欢就是喜欢了。”

米英的话虽然直白却一针见血,我理了理之前要劝她的说辞,觉得很苍白,末了只说:“咱们现在是毕业班啊,悠着点儿。”

开学第二周遇到常征过生日,还是康静云来送礼物我才知道的,她捧着个大盒子,里面装的大概是她暑假买的那具航模,当时买回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行,现在倒是大方起来了,连着挺雅致的包装一起送到常征手里,还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厚重。

常征并没有在教室里打开礼物,虽然康赫赫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都被常征给拒绝了,看样子,他很珍惜这份礼物。

鉴于我生日的时候他送过我一本书,暑假又送了我一枚石头,我想,关键时刻,我还是应该表达一下中华民族礼尚往来的优良传统,于是就悄悄画了幅水粉送他,当然画的并不复杂,只画了些大溪河的支流,淙淙流水,茵茵绿草,古朴的小桥,朦胧的烟柳……

我给他的时候,说:“这个送你看着玩儿吧。”

常征把画展开,愣了愣,问我:“这画里没有人?”

我说:“是啊,人都去上课了。”

他当下就笑了,说:“没人也行,可总得给提个字儿吧。”

我拿水笔在画上写了云舒两个字,又在后面加了时间,后来觉得别扭,想在前面加个姓,可是比划了一下,再加个梁字,特影响构图美感,正迟疑不定的时候,常征已经把画收走了。

高三上学期,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死磕英语,大牙找我聊天的时候跟我说如果我能保证高考英语考过120分,我上清华是没有问题的,当时,我特不屑的说:“我干嘛要上清华呀,都是高精端分子,去了我精神受刺激。”

大牙咬牙切齿的数落我:“梁云舒,你就不能有点儿追求嘛?”

我说:“我有追求,我想上个重点大学,不用太好,但一定要选个我喜欢的专业,难道不可以吗?”

大牙问:“说来听听,你想上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

我想了想,告诉他:“同济,华东理工,上海交大都不错啊,我想学……”还没等我说完,发现常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大牙办公室里了,他说:“没关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大牙对常征很客气,给常征搬了把椅子说:“坐吧,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新学期了,找大家聊聊天。”

看来,找聊天也是班主任工作之一。

为了不耽误大牙对常征说教,我主动提出告辞,大牙说:“你回教室告诉宋敏一声,让她半个小时后也过来找我。”

看来这聊天是实行车轮战,就是不知道宋敏那速度,半个小时能不能走到大牙的办公室?

高三比上学期一下子紧张了很多,各科老师都开始给我们加码,作业留的恨不得让人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做不完的,我跟米英都把三节晚自习上完才回宿舍,即使这样,很多作业也都是应付了事。我的英语成绩在95分开始涨停,不上不下,英语老师拿我也没什么办法,扬言我上不去一百分,他就要单独给我补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