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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路(108)

作者: 皮皮虾炒饭 阅读记录

我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但看出那陌生的东西比雨和冰要轻些。我生在这个城市长在这个城市,看见这样的雪是生平头一遭。记忆里这个城市只有雨夹雪,落不到地面就成了泥泞稠厚的雨。

我自己好像没有体温,他一走被子里很快冷了,手脚受冻再也热不起来。

“穿衣服,别冻着。”我清醒过来满眼都是窗前他光裸的脊背,顾不上欣赏窗外的雪了。叫他穿睡衣睡觉比本市下雪还要难,套件T恤就是给我面子了。我要开空调,他理所当然连T恤也省了。

他不去穿衣服,搓搓手掀了被子钻进来,放进一阵冷空气,冻死我了。被子卷成的小帐篷重新封闭起来,他身上凉得像只大蜥蜴,搂着我取暖。

我握着他的冰爪子勉强放在自己腰侧暖,教训他:“冷了吧,让你光着起来……”他抱着我哆嗦一阵,忽然伸了只手把眼镜给我戴上,让我看清下雪。

杨烁是会自己发热的,被子里很快又暖了。他握住我的手,反过来给我暖着。

11

他抱怨我这种冷天气还穿大衣出门,不冻死才怪,也不方便玩雪。

我端着架子:“玩什么雪,当心长冻疮。”

我偏爱有形状的衣服,西装,大衣,拿衣服去遮挡真实的自己。它们复杂且拘束,像我压抑了半生的感情一样,难懂。

杨烁裹着鼓鼓囊囊的大羽绒外套,耐不住玩性,蹦蹦跳跳往前面跑了几步。我思考着他到底吃了什么才长这么高,牛仔裤里塞毛裤也掩不住腿长。我慢慢踩积雪,仔细听脚下咯吱咯吱响,看雪被鞋子踩出一个个水窟窿。

其实我比他眼睛还亮、玩心还重。他父母过世以后跟着爷爷奶奶在山东长大的,见过更厉害的大雪,而我是真没见过下雪。只是年纪大他几岁,不好意思。

一个雪球说砸就砸在我脚边,我抬起头,不甘示弱捏了一个扔回去。

“这个雪算什么呀,又是水又是冰。”他跑回来,玩得耳朵眼里都在冒热气,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在遛狗。

“北方的雪是很松散的,像沙子一样——也不对,像羽绒——也不像,就是又厚实又松散。”

杨烁在打比方这方面显然能力不足,不像他讲那些离奇案子一样绘声绘色。我羡慕他形容的北方的雪,但是对一个南方人来讲,眼前的就很精彩了。

“我要给羊羊打个电话让她起来看雪,小丫头肯定还没起床!”脱口而出后我才想到不对,心忽然像被雪水浸了一样发凉。雅薇不愿和我联系,我当然也不好随便给羊羊打电话。

在这个世上我最不愿雅薇知道,但她终归还是知道了真相。

杨烁愣了愣,掸掉我肩头的雪:“没事儿,下周你就可以见她了……”他岔开话题,“你看你身上长白毛了,真的变成兔子。”

我就势比了个兔耳朵。他几乎在我抬手的同时掏手机去拍,可惜还是糊了。

“不行,再来一个。”

我犯幼稚,迅速又比了一个要跑,不料刚抬脚就脚下一滑失了重心。

他架住我,学着我的样子教育我,还学我那一点点本地口音:“雪水里不好这个样子跑的,知道伐。”

湿雪天很冷,冻得不得不回去以后我还是忍不住站在窗口看雪。一低头我瞄见那盆被遗忘的百合孤零零放在窗外铁架子上,孤零零的残茎四周结了一层脆冰壳,上层隐约还有些雪花的形状。

我把那截枯枝子抱进来,没了看雪的心情,回去书桌前写我没写完的标书。

12

那盆花摆在那里没扔,我借着养杂草的名头坚持给它浇水,结果一开春,杂草却自行枯萎了,显得我可笑。

天说热就热起来了,还没到三月里,气温突然蹿上二十度。小混蛋缠着我闹,非要我把他抱起来双脚离了地,闹出一身汗来。我脱了毛衣去客厅里倒水,回过头,正好看见杨烁站在窗台前,胳膊一抬把那根枯茎拽了下来,心里多少“咚”地一沉。

好啦,别替我害怕,只是有点伤感罢了。没脑子的人才会真的把自己依托在事物上,花归花枯死了,我和他当然还是好好过。

“哥!哥!哥!”

“我在的。”杨烁常常叫我,只是为了确定我在而已。

“不是,你过来看!”

他的声音听起来太兴奋了,让我跟着勾起一丝笑,走过去环住他:“让我看什么?”

他指给我看,那根枯茎被拔掉了,留下一个洞,洞内一圈不忍看的断根。

“这个!发芽了!不枉你给它浇水。”

我拨开他扑上前去,先看见他指缘发炎的倒刺,再看见一颗小小的紫色尖头。“真的发芽了!原来百合是这样的!”我小心扒了扒板结的土层,又发现两个。紫红色的,刚刚受完冻醒过来,透着蓬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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