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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槎(9)

作者: 纯白阴影 阅读记录

在小贩的提议下,她给《与唐简商榷》加了个正标题《幽窗疑云》,署名为城春草木生。两人谈好分账条件,这五册手抄本放在小贩的摊位寄卖,卖多少钱都归她。若卖得好,小贩会找熟人自行付印一百本,再和她四六分,每十天结算一次。

她回了家,一进门就被停月喊住了:“老爷在书房等你半天了。”

父亲和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对坐饮茶,她对老者客气一礼,老者捋着胡须夸她:“女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她入座,细听父亲介绍,家中老仆阿成在集市买粮,老者也在问价,阿成从他的口音中听出是同乡,一问,竟是邻县人氏,两家只隔了十几里路,老者甚至还记得,司清德早年在他家乡当过县令。

阿成和老者熟稔之后,走动得颇密切,父亲得知老者在品园当园丁,便请来相商:“小女年内就要嫁了,夫婿常年客居边关,她也要跟了去,往后啊,这沅京的景致是难得一见了。小女自幼钟情园艺,王大哥可否行个方便,让她到品园住上数日,绘制一册《百花图》?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昔日的父母官对自己口称兄长,礼数有加,老者诚惶诚恐:“司大人,品园位于禁宫一隅,戒备森严,在下虽在品园多年,但人微言轻,请给在下一些时日。”

父亲步步为营至此,真像《幽窗记》里冷静缜密的凶犯,每一步,都在谋划之中。老者告辞后,她径直问父亲:“阿成和他结识绝非偶然吧?还有,太子举办荷花节,也在您的意料中?”

司清德叫冤:“荷花节一事,为父也只有口无心一提,但入品园是得疏通关系。”

她问:“若您想让我在殿下面前,对您或大哥美言几句,只消等他下一次举办节日即可,为何想送我入品园?稍有差池,司家就有风险。”

司清德喝口茶:“节日嘛,一次是佳话,多了就不合适了,太子殿下何必落下骄奢的口实?为父不图别的,只盼将来太子亲政,乃至登基后,还能记着和司家小女有过一段情谊。”

太子的确视她为友,但她一开始就不诚恳,由不得她不内疚。但另一方面,她理解父亲。区区六品文官,在朝中根基浅,攀不上权臣,满腹才学施展不得,正为前路费尽思量,却发觉女儿误打误撞和太子结交,惊惶之后,想维系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司氏一门的前途竟系于自己一身,她穿过木廊,回了闺房。停月已入睡了,她俯身帮停月盖好毯子,满心只想《幽窗疑云》能卖得好些。

不愿嫁一个满心惦记着亡妻的人,也不愿跟他去大风沙的边关,还是得逃婚。

盛夏到来之际,她入住品园。

事情比计划中顺利,她以老者义女的身份,被带去见陈友生,整个品园的园丁都听命于他。哪知一抬眼,她就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在荷花节上,她向他请教过牡丹嫁接之法。陈友生也认出她,那日她和太子走开后,他才得知,方才那个被众侍卫亦步亦趋跟随的,是太子殿下。

既是和太子相熟,岂有阻拦之理?陈友生笑道:“入夏了,园中蚊蝇多,女公子作画时可要注意了。”

她也笑:“那就多画些驱蚊植物吧,据闻品园有上百种?”

陈友生很懊丧:“一度是有的,但有些珍稀品种不适应沅京气候,花了大力气,才存活了数十种,还需再寻些方法。”

她和陈友生谈得投机,几成忘年交,每天跟着他劳作。一开始,陈友生还会劝她走走看看就行了,见她是真心喜欢,就顺着她了。女子装束多有不便,在品园,她仍作男儿打扮,疏枝除虫施肥,全然不在话下。

《幽窗疑云》果真卖得不错,她和小贩分了几回账,神清气爽。她绘画时盘算攒够盘缠就走,寻一座小城客居,到大户人家当花匠,也该够吃饭穿衣了,等到待腻了,就换一座城,世间这么大,总能遇上良人。

七夕节,太子来了。她蹲在牵牛花丛里锄草,忽听见他的声音:“不用跟得太近,我想自己走走。”

她等太子的脚步近了,才直起身,嘴唇嘬出一个唿哨,笑望着他。这招是跟义父学的,他说草丛里常有蚱蜢青蛙等等,先惊走它们,免得被它们吓一跳。品园虽大,但对蛇类早作了措施,她行走其间,从不害怕。

太子绽开笑颜:“你来了?”

她心头一热,他是真心欢喜看到她呢。两人站在花丛说着话,太子说那日回宫,就找到品园的侍卫长,让他留意一个姓司的少年,但半个月过去,侍卫长却说并无司姓少年来问讯。他又等了数日,终按捺不住,过来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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