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碎(5)
深吸一口气,她啪的一声关上了首饰盒子,身后高墙外,胡琴的声音在一个嘶哑的抛高之后淡去、只有一丝颤抖的余音在风声里瑟缩着清冷的旋律。
去给黡染上了坟,洛凝便要去北方做生意。临走之前,他问结香,“结香,这次想要姐夫带什么回来?”
每次他离开,这话都是一定要说的,平日里,结香也就一笑,然后摇摇头,这次,她却仔细想了想,细心抖开呢子料的外套,等着洛凝穿上,抬头,一双平日里温婉的眼睛直直的看他,一字一句,“姐夫,我想要一根簪子。”
听到她这么说,似乎从她跟以往不同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洛凝没回答,也没如往常一般穿上她递过来的衣服,他深深的看她,寂灭清冷的眼睛里倒映着她雪白莲花一般的身影,良久,他接过了衣服,搭在臂弯里,轻轻一笑。
“……簪子是吗?要什么样式的?材质呢?”
她却默默的低下头,想了片刻,咬着嘴唇说道:“……不拘那种样式的,样子清雅一些就可以。”
说完,洛凝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次洛凝走的很久,但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让人给她送来一枝簪子,有金的、有银的、还有雕刻异常精美的,沉香木的簪子。
但是这些簪子里,没有一根是胭脂色的、没有一根是珊瑚的、没有一根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那根簪子了。
那是黡染的,不是她的,所以,他不肯给。
最终,她把所有的簪子都压在了盒底,这是她能做的,唯一的反抗。
她知道洛凝把这看在眼里,但是洛凝却不说破,她也不说破,任凭这危险的平衡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又是一个下雨的天气,洛凝把她唤到面前,安静的看着他,然后笑了一下。
她看得心里一疼。
黡染消去,他也逐渐消瘦,如今已不再是当年翩翩公子,唯独那双眼睛还是如一汪秋水,清寒照萧瑟。
她乖顺的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模样依恋而纯良。
洛凝开口,却先咳嗽了几声,捂着嘴唇的帕子里隐约带着鲜艳的红色。“我这次要去云南,结香,你想要姐夫给你带些什么?”
她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柔顺的摇了摇头,“凡是姐夫带给我的,想必,都是好的……”
洛凝沉默,然后苦笑着抬头,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结香,你总是这样子……什么都不和我要。”
她要的,他给不起给不了,那何必去要?结香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露在裙子外一点脚尖。
又咳嗽了几声,洛凝忽然笑起来,他温和的看着结香,“……你姐姐留下的那只珊瑚簪子……”
说到这里,结香一惊,一双眼睛抬起来看着他,紧紧的看着。
洛凝却掉转了视线,“……我会给你的,等你出嫁那天,我会亲手把那根簪子簪在你头发上的。”
“……是吗……”眼睛又垂了下来,应了可有可无的一句,结香不再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脚尖。
心底,是死灰一般的冷。
她不要他给黡染的那么多,只要一点就够,那样的爱情,即便是黡染不要的残渣,她都会欢喜的捧在掌心,珍惜若宝。
但是,就是这一点,他也不肯给她。
他的爱,全给了黡染,涓滴不剩,她分不到一点。
过了很长时间,她抬头,眼神凄迷。“……这是……你的愿望吗……”她问着,张大一双带着透明水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洛凝。
被那清澈如水的眼睛凝视着,洛凝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无言转身离开,挺拔的身影在暮秋的雨里被湮染得淡了,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消失一般。
那瞬间,结香抬头,想伸手拉住他,总觉得,就让他这么离开了,就再也看不到他。
最后,伸出的手却还是垂在了身侧,指尖无力的合拢。
她,没有拉住他的权力,那是黡染的。
下午,等把洛凝送走了,结香去给黡染上香,看着黡染的牌位,她直视,然后微微弯起嘴唇。
那个男人是她的……即便她已死去了,他的魂灵也陪她一起去了……
他给她的,是黡染不要的温柔,但这一点,已足够她就此沉沦,万劫不复。
留在他身边,是最后仅有的一点幸福,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
轻笑,她象是风里翩舞的白荷,笑弯了腰,指头却始终按着胸口,按压下的部位,疼得火烧火燎,一点心间业火,□□着她的爱情,永不超生。
洛凝本来应该在春节前后回来的,但到了春暖河开的时日他还是没有消息,大宅上下的人都荒了神,结香却仿佛预见到了什么似的,不祥的镇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