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先帝崩殂后(222)

“没想到啊,原来天下闻名的越武帝也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崇山递茶过去,对方没有接,随后马上发现她的手腕古怪地弯折着,这才脸色一变,“老夫收回前言,见过狠的,没见过陛下这般狠的。”

车里披发的女子声音抬起脱臼的双手,低哑道:“劳烦了。”

山里人正骨是一把好手,崇山抓住她的手腕摸准了一怼,一声骨头乱响,便将位置正了回去。

季沧亭全程一声没吭,崇山暗自赞叹,仔细观察了她的伤情,惋惜道:“尝闻陛下勇冠三军,但这一手一足之前被割断了筋脉,又为了脱困自己把自己弄脱臼了,往后怕是再难动得了武了。”

“人力本有穷尽,强如剑宗,匈奴南下之时也无法仗剑杀尽胡虏,能得出生天,已是天眷。”

“陛下倒是放达……既然炀陵已无人可信任,陛下打算去投奔何处?”

塞北,东郡,建昌……大越疆土的势力一一在脑海中划过,似乎都可以,但又各有顾忌。

石梁玉早预料到今日局面,必然布计于天下,即便是最能指望的建昌,也必定有石梁玉的暗桩,眼下她的状况,武脉已废,软禁时的药又瓦解了她的底子,随便来个人都能了结了她。

“老夫在中原也待了这些年了,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与成门世家交好,不如往西南建昌而去——”

“嘘——”季沧亭让他小些声,闭目细听了片刻,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还知道派人来跟踪,这姓于的能活到现在,多少有点本事。”

她对马蹄的声音极敏感,隔着几十丈,连马蹄蹄铁用的是何种规格的官铁都立即听出来。

崇山从车窗缝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有两个骑马的人远远在后面跟着,呸了一声,目露凶光:“老夫也不是吃菜的,敢追来,就叫他们知道苗蛊的厉害?”

季沧亭道:“打草惊蛇,非用兵之道。只是权位征伐,一旦事败,必以斩草除根作结。老翁为季沧亭甘冒此险本已不易,若因我之故有个万一,季沧亭要如何向老翁家小交代?”

崇山哈哈一笑:“陛下以为老夫是为何来到中原?老夫年事已高,为成就蛊王,以身牧蛊,本就只剩下三年寿命,便是客死中原也属意料之中。陛下若过意不去,待老夫的徒弟来接手老夫一生积累后,护他一时,莫让我苗蛊一脉断绝便是。”

季沧亭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脸色一白,猛咳两声,捂住嘴的指缝里溢出几丝血。

连忙把了手脉,崇山叹道:“……腐脉化功散药力属热,落水一激极热转寒,反成大毒……依我看,还是哪儿也别去了,一切保命为上。我们便往东南去,路上若有合适的郡县便暂时安身吧。”

驴车缓缓轧过烟尘飞漫的官道,这一季的成王败寇终于落幕。

……

百日暝昼,即便朝中的暗流汹涌不断,炀陵的风貌仍是一如既往。唯有在大漠上盘桓走商了一年的异国商客,在听闻越武已成先帝时多有唏嘘——对于饱受匈奴威胁的西域小国而已,先帝也算是有恩于他们。

炀陵本地的百姓们对先帝被刺的愤懑犹然未减,蓝眼睛的客商们随口一打听,便滔滔不绝地骂起了当时谋反的那一波反贼。

食肆窗外不远处的城门处,一辆马车上轻轻跳下一个轻巧的人影,她一落地,叉着腰精神抖擞地回望炀陵的城门匾。

“阔别日久,我炀陵一霸又回来了!”

卫瑾和穆赦双双从马车里伸出头,“嘘、嘘”了数声。

“七姑姑快回来啦!低调、低调一点,这里是炀陵。”

“我当然知道是炀陵,现在谁也不认得我不是?”

季沧亭说完便闻着熟悉的打卤馕的味儿晃去了隔壁摊子上去了。

“给我拿三个夹鹿肉酱不要葱的,多少钱来着?”

摊主:“五文一个,承惠十五文。”

季沧亭:“放屁,五年前不是买三送一吗?”

摊主:“……原来姑娘不是外地人啊哈哈,各地官道封路,进货不易,咱也是讨生活不是?多给您加点肉酱,莫计较了。”

穆赦震撼地看着季沧亭杀价如砍瓜切菜,道:“她以前就这么狂的吗?”

卫瑾满眼仰慕:“这大概就是我还没有学到的王者自信吧。”

不一会儿,有个青衣婢仆匆匆上前,见了卫瑾,道:“殿下,国公府已打理停当,国公请您和徐小姐先入府休息。”

徐吟,这是季沧亭托庇在徐鸣山族中的化名,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成国公即将带着徐家的女儿回京完婚,而他们也做好了应对所有暗算的准备。

同卫瑾和穆赦分享了一大包昔日在炀陵吃惯了的街头小吃,路上顺便看了看炀陵的风土——大概这位石太尉与他爹不同的地方乃是他并不看重个人享受。失去一国之主,百姓们虽有些许物价上涨的抱怨,却也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上一篇:惊寂 下一篇:栽种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