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头血(3)

百里扶则看着那两字，好像被敲了一闷棍，才想起似乎很多年没有顾及这孩子了，冬氏生了小女儿后，孩子还未长成，又来了一个活波好动的小儿子，他心里高兴，自是欢喜的一头顾，再记不得旁的人。

百里清宁放下笔，不敢多写，也不敢骄傲的仰望着问，父亲，我写得好看吗？

她不敢问，只是默然站在那里，渐渐的融入虚无。

百里扶则再次教孩子新的笔法，当年是端正的康体字，如今是飞扬俊逸的草体，那字龙飞凤舞，神采飞扬，竟是四个字：一叶《柏舟》。

百里清宁不知是什么意思，看着父亲，见他神游天外，思绪飘远，也不敢打扰，便自顾拿了笔，抄诗一首，即：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第2章 凌寒独自开

王安石的《梅花》，是个奇怪的男人教，那天他突然到来，在夜里，深更半夜的不敲门，还擅自闯入小孩子家的闺房，他蒙着面，环顾房间里简陋的摆设，默然的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

百里清宁醒了，陡然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黑衣人，他蒙着面，看不清脸，一双眼睛很锐利，大有不怒自威的神采。

百里清宁呆了好久，眨眨眼问，“你是冬氏派来杀我的人？”

男人摇头否认，“为何这样问？”

百里清宁答非所问，“你吵醒我了。”

“那是我的错。”

“你确实有错，这是我的家，你一个陌生人擅自闯入，若被我父亲知道了，你以为如何？”

男人默了良久反问，“你当他是父亲，他当你是女儿吗？”

百里清宁不回答，她九岁了，一个孩子，经历过无数次失望，慢慢的也懂得了什么叫自尊。

“但总归我姓百里，我住在百里家，我无处可去。”她明白那道理，那是把刀，寒凛凛的出示在一个九岁大的女孩面前，让她懂得什么叫害怕，她怕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男人扶着孩子起来，她睡不着了，床板太硬，被子太冷，她其实睡得不好，稍微的动静都能让她从噩梦中醒来。

“我有很多次梦见娘亲回来，可是睁开眼发现是梦，而今天察觉又有人踩着脚步走进来，还以为是梦，又觉得梦终于实现了，可是睁开眼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难过了。”

她搁着下巴在膝盖上，抱着自己，这样觉得暖和一些。

男人伸手，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本以为她会害怕，可是她一动不动。

“我曾经也想父亲这样摸摸头，夸一夸我，我努力的练字，写得康康正正，就想着得到他的赞扬，然而没有。”

她的失望积攒了一堆，说了很多很多，男人听着，不说话，他隔日送了一套新衣来，还教着她写了这首《梅花》，这诗词不是谁人都能看到，瀚海洲的五国，非皇室中人不可见的书，都藏在各国建立的宝塔中，百里清宁记得自己翻过很多书，然而没有一首诗，像这首这么深入她心。

她问，“你自己写的吗？”

男人摇头，他道，“特意拿来送给你，相信苦尽甘来吗？”

“我不信，我苦了十年，没见甘来，只见毒爪伸来一只又一只。”

“我知道冬氏恨我生母，听说我母亲害死了她女儿，母亲还不守妇道，还……”

“不是。”男人纠正，“你记住，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而你心里想的有些是真，有些是假。”

“为什么？”

“因为人的力量的有限，一个人太……无能，所以很多事搅合在一起，会让人束手无策，力不从心。”

男人走了，他道，“我与你做个约定好不好，你十岁，若是你还想见到我，我便你带你去见外面的世界如何？”

“可我是百里家的孩子啊。”

“那你不想去外面吗？”

“听说外面都是打打杀杀，很多人过得生不如死。”

男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把锦盒放到她手上，他道，“过些时候，有个机会，你可以穿着新衣走到人多的地方，看一看世间繁华。”

百里清宁眼里充满了希翼，她以为可以，然而失望的，没能如愿。

那天听说宫中举行宴会，皇上邀请群臣共祝，还准着带家眷入宫。

但消息没有传到百里清宁耳朵里，她想去看一看藏起来的衣服，可是翻了底朝天，找不到，问伺候着的下人，她们冷冷回答，“没看到，你不就只有几件破衣裳吗？怎么，穿着花枝招展想出去勾引谁，是不是想学你娘那样红杏出墙……”

下人骂得很难听，百里清宁拿了扫帚把人打了，她打的就是嘴巴不干净的贱奴，此事闹到百里扶则跟前，他问，“你堂堂一个百里家大小姐，就学会了泼妇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