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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55)

是昨晚李先生为他疗伤时生气走开,又回来还顺便打开了镣铐拿了夹袄么?李先生怎会有镣铐的钥匙,又从哪里找到了那件旧夹袄,碰巧么?还是这宅子里另有别的好心人?

廿一不敢让杏生久等,默默运行真气使僵冷的四肢迅速恢复感觉,他挣扎着将旧夹袄穿起来裹紧,遮掩满身丑陋伤痕,颤颤巍巍扶着畜棚的木柱站直身体。脚掌上被利刃刺穿的血洞已经没了感觉,也许天气太冷皮肉被冻结的血糊住,总之是不像昨日那样撕裂般痛楚。他尝试着向前迈了一步,膝盖小腿的疼痛依旧,久未进食的胃也不合时宜地开始叫嚣,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抽搐。他咬着嘴唇用手臂捂住腹部,头一阵眩晕,腿发软跌倒在地。

他习惯性地颤抖着蜷缩起身体,等待踢打催促。

杏生没有打他,反而走近了一些弯下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就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豆饼塞入廿一手中,低声叮嘱道:“这是昨晚上我侍候马夫得的赏,我现在不饿,给你吃吧。”

这种喂牲口的粗食,普通仆从自然看不上,但对奴隶而言已经算是很好的礼物。廿一实在很饿,禁不住诱惑,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接过豆饼,眼神里满是感激之色迫不及待将吃食吞下了肚,生怕迟了有变故。

有了吃的垫底,胃痛似乎缓和了许多,廿一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蹒跚地跟着杏生去到宁宅下奴院子。

在王府里也是每年只有一次为奴隶打理头面,女奴倒是无所谓,男奴就只有等那时候才能剪掉乱发刮刮疯长的胡子。而廿一一来是年纪小,二来是王爷的眼中钉,打理头面的师傅势利眼,压根就不理会廿一。

所以廿一的头发几乎从没有打理过,只是偶尔秦三才会嫌弃他头发太长做活碍事,随便给他剪两下,到现在弄得是长长短短参差不齐。廿一记得大小姐说先王妃不喜欢邋遢的孩子,如果今日能借机恳求他们为他打理头面,将长发稍微修剪的整齐一些,会否比这样乱长要体面呢?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毒发之前就会死于刑责,那么在死前也应该有个人样才好吧?像样的衣服弄不到保不住,头面好歹修一修。哪怕在别人眼里他是低贱肮脏猪狗不如的牲畜,可他不能忘自己的身体里也流淌着一半先王妃的血,神明公正应该能算他是半个人吧?他不想为母亲再增污点。

宁宅下奴院子与王府中的下奴院子其实是差不多的格局。刑房窝在一角,其余房舍都是没有门窗只是留了洞口,乍一看与畜棚没什么两样,仔细看才能发现一些细微差别。比如低矮简陋的房舍里面设了火塘;门窗洞口稀稀拉拉挂了肮脏的布帘子,放下来可以阻挡冷风。大白天帘子是卷起来的,散散屋内的腐臭之气,于是就能看到草铺上还三三两两丢着一些破被子破衣服。

廿一小时候一直很羡慕那些住在大屋里有草铺睡的奴隶。可王府里别的奴隶都嫌他晦气,怕与他亲近了遭到连带责罚,除了老奴隶阿七偷偷教他认识野菜,其余人几乎都不曾对他正经说过话,更不会让他靠近他们睡觉的地盘。

廿一想到自己现在这种样子,怕是仍然会被嫌弃厌恶,他故意落后几步,偷偷打量着刑房门前是否有地方能安身。其实他马上就想到,也许根本不必费心多虑,一会儿他就会被拖进刑房里受罚,又或者是被牵回畜棚那边拴好。

60脉脉温情现

宁宅下奴院子里跪着一地奴隶,二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

一个修理头面的师傅站在最前面,趾高气昂地挨个对每个奴隶品头论足地检查。估计是为了省时间省力气,还能看过眼的他一概不管,摆手打发走了事。只有几个男奴隶头面实在脏乱不堪,才叫留下。还有几个是年轻女奴,明明头脸收拾的干净利索无需打理,却也被留下,任那师傅借机多摸两把揩油。

廿一很快就发现杏生在下奴院子里地位不一般,就她穿的最体面有鞋有袜,而且还敢与周遭的监工们说笑几句。

那几个监工看杏生的眼神毫不遮掩,都是男人贪婪的**,不过他们也明白杏生在这宅子里有人罩着,除非她自愿讨好,否则普通人不敢动她半分汗毛。然而言语调笑占一个女奴的便宜,讲两句荤话,包括杏生本人都不介意,更不会有人来挑是非。

杏生径直走到修理头面的师傅身旁,妩媚笑着附耳说了两句,也没拦着让他那脏手在她的胸口揉了几下,这才又扭着腰回到廿一面前,语重心长说道:“你别担心,他说一定帮你打理一下头面。他是府里老仆,男女不忌,你若有本钱,不如讨好他,他妹子是大厨房做事的,能弄来不少好吃的。”

廿一跪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头低垂敛了眼中伤痛,胸口却是窒息难熬。杏生话里隐含的意思他听的明白,王府里稍有姿色的奴隶无论男女为了一口半口吃的就会主动陪睡去讨好仆人的事并不少见。他若非被李先生早早包下来,又是王爷恨之入骨的,否则早就沦为那样不知廉耻的玩物。

杏生见廿一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暗自纳闷,不过看了看廿一肿的没了人样的脸和浑身肮脏血迹污浊,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若是长得丑又一身烂肉,怕是没人瞧的上。也罢,一会儿乖顺一些,他戏弄你你也别惹恼了他就是。喂,你别还是个哑巴吧?他帮你打理好头面,记得要叩头谢赏。”

“嗯,下奴明白。”廿一口齿不清地答了一句。

杏生微微皱眉,许是也有些厌恶,扭头走开站到一旁,与一个监工搭腔,不再理会廿一。

那修头面的师傅对漂亮清秀的奴隶免不了上下其手,对那些五大三粗的就直接戏弄。不仅让他们磕头谢赏,还要他们舔他的脏靴子,或是学几声狗叫钻他的裤裆逗趣。

廿一从小被别的奴仆欺负,这样不疼不痒的戏弄早就麻木了,倒也并不觉得害怕,只希望那人能稍微认真一点帮他将头发弄的整齐。

眼看就要轮到廿一的时候,下奴院子门口忽然来了一乘华丽的肩舆。肩舆上坐的正是二小姐秦瑶。秦三才带了一众仆从随侍左右,那架势好像是由宁宅的人领着熟悉周遭环境刚好路过下奴院子。

二小姐说道:“这里就是下奴院子么?好像比王府的大一些呢,带本小姐去看看。”

秦三才昨天一直忙活着安置王府来的这些人,等正事都折腾妥当,他也累得四肢酸软倒头就睡死过去,根本没顾上廿一。早上起来,他又接着忙,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陪着起的格外早的二小姐兴致勃勃参观宁家大宅。

其实秦三才昨天百忙之中还是抽空特意来过宁宅的下奴院子,指挥仆从们将几乎荒废的刑房收拾干净,搬入了他从王府带来的各色刑具布置一新。他心照不宣,大伙儿也不用问,都知道这间刑房就是为廿一预备的。

二小姐想去看下奴院子,秦三才立刻来了精神,赶紧招呼着大家呼啦啦拥了进来。这种阵势,将地上跪的奴隶连带那打理头面正与女奴**的师傅,还有周遭几个懒散的监工全都吓了一跳。

为二小姐带路的宁宅管家上前喝道:“这位是平南王的千金,尔等还不快行礼叩拜?闲杂低贱的速速退避,免得污了主子眼睛。”

奴隶们一直是跪在地上,闻言慌忙五体投地磕头,其余仆人也是依身份等级行礼叩拜。

廿一亦是如别的奴隶一样,额头贴着地面卑微叩首,心下略有些紧张,害怕被二小姐这样一搅合,他的愿望又要落空。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了,若是他现在被二小姐带走去了别处,怕是死前再没机会打理头面。

秦瑶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廿一。

这些天她特意留心了几个小厮,略施手段,找到了一个听话胆大办事认真灵活的,昨天就是吩咐那个小厮悄悄从行李车收走了廿一的毯子和夹袄免得被人当垃圾丢掉。她千叮咛万嘱咐让那小厮记得等到后半夜再去给廿一将夹袄披盖上,若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弄开廿一腕子上的铁链,额外再有赏。

今天一看那小厮办事还算稳妥,廿一身上裹着旧夹袄,手腕上的铁链已经除去,伤情似乎比昨日缓和了一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吩咐秦三才道:“三管事,本小姐一会儿还有事要使唤廿一,你问问这是做什么呢,如果没什么特殊安排,就将廿一带来。”

秦三才急忙去与这里的管事交涉,很快就有了结果,邀功似的向二小姐回报道:“二小姐,原来是宁家有规矩,二月二龙抬头这天特别赏赐给奴隶打理头面。廿一不算是宁家的人,可以蹭这好处,也不一定要守这规矩。您看……”

秦三才暂时摸不清楚二小姐的心思,所以也不敢提倾向性的建议,故意等着二小姐来决策,才会那样说。秦瑶当然听得出来,心想着廿一的头发的确是该打理,于是微微一笑答道:“入乡随俗,就让廿一依着宁家规矩谢赏吧。不过廿一是本小姐的奴隶,他的头发别与旁人的混了,三管事记得让人将他头发专门收集起来。”

秦三才不解道:“二小姐,您攒着那贱奴的头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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