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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45)

可她想都没想,霸道地拒绝,坚持声称要玩他。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不敢承认吧?

她该怎么办才好?

廿一见二小姐怔怔发愣,他怕衣服穿在身上久了,难免沾了血污,于是大着胆子请示道:“主人,您看好了么?下奴是否可以将衣物换下了?”

那伙计也担心衣服,在旁附和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身衣服是本店最好的,看起来应该是合身,送给您那位江湖朋友,绝对是上佳的好礼物。”

秦瑶渐渐回过神来,别有深意地问道:“廿一,你穿这身衣服感觉如何?”

廿一恢复标准奴隶姿势,垂眸答道:“下奴愚钝,以前从不曾穿过如此好的衣服,不知该怎样品评。”

“那就随便说说。”秦瑶通过提问,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廿一低头小声说道:“衣料细腻柔软,蹭着伤口也不疼,而且很暖和。”

秦瑶心中一揪。其实她对于衣物的认识与廿一惊人的相似,她虽然贪恋那些华丽衣衫,可好看不一定穿着舒服。她吃过苦受过冻,也喜欢衣料细腻柔软穿起来冬暖夏凉的衣物,至于样式如何做工裁剪如何,她觉得真是没什么太大区别。经了多日训练,她也就是知道了一点皮毛,十多年根深蒂固的朴素审美认知不可能完全改变。

当下秦瑶自不会承认与一个低贱奴隶的品味一样,只是将小二叫来吩咐道:“他身上穿的这套,还有刚才挑的白色衣服拿相同的尺寸,本小姐全要了。你再给这奴隶选一套相称的衣服鞋子,连他现在穿的内衣都买了。”

廿一心头一喜,二小姐要买新衣给他?他没有听错吧?这是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好事。他禁不住又生出了更多妄念,他这辈子居然也能穿一次像样的新衣,如果死的时候衣服还在身上,那该有多好?

那伙计面露难色,小心解释道:“小姐,本店出售的都是上等成衣,一般贩夫走卒的衣服本店都不卖,更没有适合奴隶穿的。您要不然去别家看看?”

秦瑶脸色一沉,气恼道:“你们这里没有客人换下不想要留给你们处理的衣服么?你会不会做生意?本小姐就想在这里买衣服,你们还没有衣服卖了么?”

那伙计被挤兑的无法,忙不迭去向掌柜的请示。还好前两天几个生意人经过镇上,可能是刚赚了大钱,进店添置衣装,将原本身上穿的那些脏破衣物统统丢弃,而店里生意忙尚未做处理都堆在后院地上。那伙计将那堆破烂衣物赶紧搬到前面店里,衣服上满是泥土又脏又破的看不出本色,桌上柜上都不好放,干脆还是扔在了地上。

廿一一眼就看中一件宽大的棉袍,是这堆衣服里最破烂的一件,下摆袖口早就磨损开绽,露着黄黑色的棉花瓤子,可这好歹是真材实料的正经棉衣,往身上一裹能遮到膝盖下面,既暖和也好穿脱。

廿一暗自思量,二小姐说给他买衣物,没说是几件,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新衣应该不贵,可他也不敢多要,还是只挑这一件棉袍最合适。他不敢耽搁,迅速捡起地上的破烂棉袍跟着那伙计去更换衣物。

片刻后,廿一就被伙计带回了前堂。

秦瑶看到廿一身上裹着那件宽大破烂油腻腻明显不合体的棉袍回来,头发凌乱活脱脱一个逃难的乞丐,与刚才那锦衣美少年出尘飘逸的贵公子判若两人,前后产生了强烈落差,心中一酸有些窒息。

那伙计却是忙不迭将两套华服美袍以绸缎妥善包好,在柜上算着价钱。

这场面让秦瑶联想到以前那些欺负她们母女的势力小人,她无来由气不顺,指桑骂槐冲着廿一恶狠狠开口道:“廿一,这衣服实在与你很不相配,脱下来扔了,咱不买了。”她这意思是连刚才挑好的那两套都不买了。

那伙计不懂秦瑶的心思,本来也不打算卖廿一穿的那种破烂衣物,与掌柜的一起陪着笑脸,奉上锦衣,顺带多打了一些折扣,总算是将生意做成。

廿一听了二小姐的话,却是神色一黯,赶紧将身上的棉袍脱去,小心翼翼叠好放回地上。二小姐果然是拿他寻开心,他已经挑的是那堆衣服里最破烂的一件,可他毕竟只是个猪狗都不如的低贱奴隶,哪见过骡马牲畜穿人的衣服?何况肮脏如他,自然是不配的。还好,这棉袍穿在他身上的时间不长,没有被他污浊损伤,再卖给旁人应该不会遭嫌弃。

秦瑶经不住伙计与掌柜的推销,除了那两套男装又买了几件漂亮的女装,结完银钱,再抬眼一看,廿一早已规矩地站到了门边。

刚才廿一穿棉袍的时候已经有先见之明,换下了上等内衣,贴身裹的就是从王府出来时的那套破烂单裤单衣,光着脚并没有鞋袜,一如从前。

秦瑶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料到,根本不信她会真的打算买衣服给他?他一定是以为她在耍他玩。可那件肮脏破烂肥大的棉袍的确是配不上廿一,糟蹋了这么好的衣服架子。他不就是喜欢料子柔软穿着暖和的衣物么,改日她亲手缝一件合体的棉衣送他,比花钱买别人丢弃的破烂更划算一些。当然,她目前还没有想到,她的女红技艺距离缝制棉衣差了多远的问题。就算勤练不辍,等她能做出合体的棉衣之时,估计也到夏天了。

50为君费思量

出了成衣铺子的大门,回到豪华马车上,秦瑶故意找茬,气势汹汹问坐在车门边的廿一:“外衣没买,内衣没说不给你,你刚才怎么没穿在身上?”

廿一如实回答道:“下奴并未将那套衣物弄脏,不敢让主人破费钱财赔偿。”

秦瑶别有深意道:“可我发现你试穿过的那套玄色衣物上沾了血渍,是你弄的吧?都脏了我还怎么送别人?”

“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廿一依着规矩毕恭毕敬地回答,也没想过要逃避或者为自己辩解。他只是面色越发苍白,抿着嘴唇,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以前他若是在挨拳脚的时候,身上的血迹脏了别人的衣物鞋子,必然会被加倍狠打。如今二小姐特意挑选买下的那么昂贵的衣物被他这个低贱奴隶污损了,将有怎样的责罚呢?责罚过后,他应该不会再有好运留在马车上,可能接下来这些天他都会被拖拽在马后……也不知能否清醒着熬到下次例行刑责。果然他刚才逾越本分起了贪念,幻想着能得温暖新衣,现在报应就来了。

秦瑶观察着廿一的表情,看出他根本不试图辩解,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从没有信过她,刚才她说给他买衣服的时候,他眼中藏不住的欣喜与现在的绝望恐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让他失望了,对不对?为什么她好像比他还难过一些?

她看到过他穿华服美袍的俊秀模样,再看他穿别的总觉的不相称,破衣烂衫虽然扎眼,不过以他低贱身份也只能穿成这样,否则秦三才又要挑刺,鞭打刑责于他,将好端端的衣服弄得面目全非。

别人欺凌廿一,她一直是知道的,然而她现在的权势根本无法护他周全。她只是王爷的棋子,她所拥有的身份地位都是王爷给的,她不一定真是王爷的女儿。她不敢冒太大的风险,去做那些有可能让王爷不高兴的事情。

她盘算着至少要忍到了宁家,等她入了局与宁重楼有了关联,王爷就算不满意她,想再换旁人执行那个计划势必要大费周章的时候,她才能渐渐掌握一些主动。

然而她越发无法满足眼前能给廿一的这些好处。巧借名目让他不必被拴在马后,让他坐在车上,让他每晚睡在自己眼皮底下,半夜偷偷摸摸给他吃食,以至于想为他置办温暖体面的衣物,每每看到他感激高兴的表情,她都会莫名欣喜,乐此不彼。

她疯了,着了魔。

她还想继续疯下去。

她已经对王爷说过,应该让廿一体会到什么是好,然后再摧毁,那样更残酷的道理。她应该可以借此机会,大大方方对廿一好,也不会有人干涉吧?

秦瑶想着心事,关上了车门没有说话,思量着今后的对策,希望能找到既能满足自己,又让廿一可以过的舒服一些,还能不让王爷产生太多疑虑的具体方法。

廿一没有等到二小姐说出该如何责罚,他更加惴惴不安。

车夫在旁边奚落道:“贱奴,你怎么又惹二小姐生气了?”

廿一低头,轻声道:“下奴愚钝,难免犯错。”

车夫又问道:“对了,刚才听说成衣铺子里出现了一个俊美少年,大姑娘的魂魄都被勾走了,你看见没有?”

廿一自然不会说那是他换了衣服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免得遭人讽刺,就含混道:“下奴一直侍候主人,不敢四顾。”

“倒也是,你这等蠢笨奴隶哪懂得看人好坏。”车夫顺嘴说了一句,自觉身份比廿一高了一筹,懒得再与他多话,吆喝着马匹赶路。

廿一低头坐好,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破烂衣裤衬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腕上几道狰狞越发刺目。他沉默不语,回味着刚才穿上那棉袍的温暖感觉,对锦衣华服却早就没了印象。如果那件棉袍再破烂一些,做工再粗糙一些,卖给别人都没人要,二小姐会否就能答允买了赏给他?转念又一想,或许即使是能买下来给他穿,估计秦三才也看不惯,早晚要被鞭子抽得稀烂。所以没买下来,没有因他而糟蹋了那件棉袍,应该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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