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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28)

晏衡没吭声。

诚然,若让晏弘当了世子,跟前世的结局也不会有分别。

“就且这样吧。”林夫人拍拍他肩膀。

晏衡静立半日,最终嗯了一声,起身送她。

窗外灯笼摇摇晃晃,将一院花枝照出几分清寂。

隔墙的院子里传来几声咳嗽,不知是谁在这清夜里又染上了风寒。

晏稀望着林夫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渐渐又把脚停住。

他依然不明白,眼前的她胸怀坦荡,对未来一切充满笃定,她坚定,她自信,她也安然包容着来自于命运里的一些意外。

从她方才的话里也可见,她未必没有想过与丈夫的情份会有遭受考验的时候,那么即便是被丈夫舍弃,又怎么会想到去寻死呢?

前世他从始至终没有与她有过这样的一番谈话,甚至压根都没有涉及这样的话题,因而事后对她的死因他自是深信不疑。

可如今想起来,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她如何割腕,也没有亲耳听到她要离开他前去赴死,他看到的仅仅是她的遗体,难道这里头就不能还有别的内幕?

换句话说,凭什么她就一定是自尽的呢?

“阿娘,”他喃喃出声,望着活生生走在前方的母亲。

林夫人回头。

晏衡内心里翻腾,不知如何出口。

假若她不是自尽,那凶手又是谁?

是他的父亲吗?

毕竟送林夫人回祖籍居住这句话,是晏崇瑛亲口说出来的,既然作出眼下这样的选择是他们相互商量好的,那晏崇瑛后来为什么他又要送她离开?

有了这种种,晏崇瑛的嫌疑似乎并不少。

但就算是他杀的,也得有个理由,若晏崇瑛是寻常人倒罢,他一个踩着万千尸骨过来的人,无数次危机时刻都是林夫人在陪伴他,就是颗石头也捂热了。

晏崇瑛又不是疯了,即便负她也就负了,他为什么要杀她?

“气色这么怎么不稳,是不是哪里不妥?”林夫人问。

晏衡垂眸,接而侧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仲春的晚风吹到脸上,凉凉地倒是使人清醒。

是自尽还是被杀害,他尚且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证据。

此时此刻他反倒有些盼着沈氏母子到来,如今只有他们到来,前世的谜底才能揭开。

第021章 老油条了

“当真无事?”林夫人又问道。

晏衡敛住思绪,收回目光:“我无事。只是还从来没有过兄长,在想日后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这何须紧张?”他克制得太好,令林夫人神情也松下来,“他们都大了,进京不久定然就得议婚。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就罢了。

“只一点,那毕竟是你父亲的骨肉,日后你也当敬着他们些,不要任性胡为便是。”

晏衡想到前世跟那兄弟俩的关系,忍不住道:“也许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亘古不变的情份,阿娘不必处处替父亲着想。”

“怎么不会有?”林夫人道,“你将来娶妻,自然是要选个心上人,难不成婚后要学人朝三暮四?”

晏衡想了下:“我大概不会成亲的。”

相国寺里的和尚说,他命里不招贤妻,前世里就印证过了。就是非得娶,那不随便挑个笨点的、没那么会来事儿的不就完了么?

“少胡说!”林夫人道。

“公子。”阿蛮在外叩响了门板,伴着轻咳声:“王爷来了。”

母子俩看向窗外。

林夫人扬唇道:“给我拿着披风呢,是来接我的。”又正色对他:“跟李家那边的事还没完呢,你赶紧反省!还有刚才那些话万不可对外吐露了。”

晏衡轻咬着舌尖,看着她走出门槛。

靖王刚踱到门下,迎面道:“你俩说什么呢?老远就见着嘴张个不停。”

林夫人笑眯眯:“说你坏话呢。”

靖王轻瞥她,披风塞过去:“那你就自个儿穿。”

……

李南风抄了半夜佛经,照常歇息。

昨夜里整夜未眠,原本该很快入睡,但历经三十八年的风雨,她素来睡眠不佳,如今是回到这时期,许多从前遗忘了的事情也全浮现到眼前来,因而也还是辗转难眠。

窗外有圆月,圆月下有春色,有人间,有过去的年华。离开一日,她已经开始想念她的前世。

她不知道她死后煦哥儿能不能冷静处事?不知道她的儿女会不会也赶来看她的尸首一眼?她想大约还是不会,毕竟他们都恨她害死了他们的爹。

她又想到今生,跟母亲的两日三吵实在是烦不胜烦,想摆脱她的心情也是切实的,但既然还是母女,不到生死离别的那一刻,又如何说得上彻底摆脱?

如果说重生还有唯一的好处,那大约是她尚有机会见父兄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