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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澜传(67)+番外

归澜抬起头,望着龙福和于伯,认真恳求道:“可否容下奴仔细思量,再对大将军回复?”

不待龙福质疑,于伯率先表态,一边将归澜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笑着鼓励道:“归澜,大将军既然能看上你,一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不必妄自菲薄。凭我这么多年相马的经验看,你与那赤兔胭脂兽实在是很像,骨子里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而且天资非凡。英雄不怕出身低,贵在能自强不息,千万不要埋没了你的大好才华。”

龙福严肃的样子被于伯调侃式的说辞打破,他也笑了笑说道:“老于,你怎能将归澜比作马儿?他好歹是大将军的人。”

于伯不服气道:“赤兔胭脂兽是千金难换的宝马良驹,若论市价百千奴隶也抵不上。”

归澜神色一黯。他刚刚发誓不认生父,无论生父是楚帝或者其他什么人,他终归只能是个低贱奴隶,将他与那名贵的马儿相比确实不合适。

但他隐隐生出了几分不甘,不愿因自己现在的身份拖累让龙傲池烦恼。于是他问道:“昭国是否有律法能让奴隶获得特赦,解除奴籍呢?下奴这等身份,就算得大将军认可,也会有损大将军的声誉为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吧?”

龙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正色解答道:“据我所知奴隶虽然不能正式参军,但是可以随着主人征战沙场积累军功。当军功达到一定程度,又得主人保荐,就可以由主人提出申请为其脱去奴籍,乃至获封军职。不过奴隶的军功得来不易比一般士卒苛刻许多,往往还不得脱籍就已经战死沙场。”

于伯接口道:“的确是比较难,不过我知道龙家军里就曾有一位奴隶出身的偏将,虽然他现在已经伤病离世,可也算是先例。”

龙福又补充道:“还有就是机缘巧合救了达官显贵性命,也能获得特赦。总之你若有进取之心,机会一定会有的,我们也愿意帮你。否则这刑房迟早就是你的死地。”

归澜环视四周,幽暗的刑房之内飘散着腐朽霉变的气息,让他禁不住联想到在澜国宫中他最熟悉的那间刑房。那里有冰冷铁链各色刑具,地面和墙上已经洗刷不净的血迹令人作呕。没有谁会喜欢长期滞留在那种地方,他就算是被迫必须习惯,也不愿一辈子都如此到死。

他禁不住忘了敬语,正色道:“我其实也想过有尊严的日子,不再被拖进这刑房之内,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于伯轻轻拍着归澜的肩头,慈爱道:“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即使帮不上忙,也能听你诉诉苦,伤心难过的事情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好好活着。”

这就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么?温暖如同父亲一样。父亲,归澜曾在心中幻想过很多次,他的父亲会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他,会否接纳如此卑微的他。但是如今他必须下定决心,不要再去想他的父亲,永不相认。

77小露锋芒(中)

龙傲池送走了澜王世子和云夫人,听说归澜被带去刑房,她立刻猜到可能是府内老人要单独与归澜说话,她就假作不知,回了自己的书房。只是她坐立不安心中惦念,将阿茹叫来,叮嘱她拿了衣物和脚镣的钥匙,早些去刑房外边等着,免得让归澜受寒伤身。

阿茹心细,还带了一些伤药,等归澜出了刑房,第一时间为他包扎了之前在车马院子被刑鞭扫到的那处绽裂新伤,又处理了他脸颊被掌掴的红肿,小心帮他换好衣物,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带他去了书房。

龙傲池看到归澜神色如常,心头稍安,遣退闲杂人等,她拉着归澜并肩坐在矮榻之上。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发现了那无法掩饰的红肿,心头一揪,关切问道:“归澜,难道刚才云夫人又折磨你了?”

归澜淡淡一笑道:“清幽,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云夫人见我刚才那种落魄模样,自然不会存其他念想,无非是打骂发泄几下。”

龙傲池不满道:“她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为何你还要由着她欺负?她就丝毫不为你难过么?她就那样铁石心肠么?”

“清幽,当年究竟有何恩怨我还不知道,或许她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归澜幽幽叹了一口气,坦言道,“云夫人逼我发誓,这辈子不要认生父,我已经答应她。她说这样她就会尝试着放下仇恨。”

龙傲池一惊,不解道:“归澜,你怎能答应她这样的要求?若你的生父是楚帝,你就真不打算认祖归宗么?你的生父若是知道了你还活着,满心期盼想要接纳你补偿你,而你就是不认,他会否伤心难过?”

归澜的眼神黯淡下来,垂眸道:“其实我从没有期待过被父亲接纳,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了解过去的那段恩怨,尽自己所能化解仇恨。再说或许父亲也是怨恨着我和母亲的,从未打算要将我们寻回相认,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龙傲池却沉声说道:“那天在行馆之中楚曦云单独对你说的话我是知道的,倘若楚帝真是你的生父,应该是十分思念你们母子的。只不过楚曦云怕是会成为其中障碍,对你不利。”

归澜似乎不愿再谈那种忧伤的事,忽然转开话题,脸上也浮起憧憬的神色,积极说道:“清幽,何时带我去马场看一看吧?我不想辜负了贤王殿下和你的一片苦心栽培,我打算早日找到解决军马问题的方法。大管家和于伯他们鼓励我要努力上进,我也不愿拖你后腿让你蒙羞。我就算不认祖归宗,将来照样也能有一番作为,这样那些关心我的人多少会感觉到一点欣慰吧?”

龙傲池笑得灿烂,一把将归澜拉起来,爽快道:“好啊,现在跟我来,我教你骑马。从明天开始正好轮到我沐休不用上朝,一早我们就去东郊马场,自由自在住上两日。”

次日清晨,寒风瑟瑟,日光昏暗,出了都城直奔东郊,官道上往来的人比城内少了许多。

龙傲池躲在香车内,车内置了暖炉,摆满吃食,温馨惬意,她搂着归澜说道:“以前不知道坐马车这么舒服,现在都不想出去吹冷风了。”

归澜还没有回答,马车外的赤兔胭脂兽却打了打响鼻,不耐烦地蹬着蹄子,似乎是抱怨马车走的太慢。

龙傲池透过车窗看到乌云踏雪正凑到赤兔胭脂兽的身边,用马头蹭着赤兔的鬓毛,温柔安抚它。本来这两匹马儿是分开由两名侍卫牵着,谁知道走着走着,就并在了一起,形影不离。

赤兔胭脂兽骄傲地仰头,甩开乌云踏雪,像是要撒欢奔跑。侍卫们赶紧抓紧了缰绳。

归澜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赤兔说道:“乖马儿,再等等,到了马场无人之处,就放你快活玩耍。”

赤兔胭脂兽见到主人训话,这才乖巧了一些,扭头蹭了蹭乌云踏雪,安静下来。

龙傲池笑道:“归澜,城里路上人多眼杂,我怕引人非议,不让你骑马,你可怨我?”

归澜笑道:“怎么会?昨天晚上你刚刚教我骑马的入门功夫,我可不敢贸然骑着赤兔闯入闹市人群。再说,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现在这种样子。”

“哪种样子?”龙傲池自然是知道归澜的意思,他不想让居心叵测的探子们看到他得宠的模样。不过她却是故意假作不懂,窝在归澜怀中,仰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颚,挑逗道:“你现在是英俊贵公子风度翩翩,其实我也不想让人看到你,免得你被旁人抢了去。”

“可是大将军出门坐马车,怕是会让许多翘首以盼想要一睹大将军风采的女子们失望了。”归澜竟也顺着话茬调侃起龙傲池。

龙傲池委屈道:“每次我凯旋而归,入城的时候都似一场煎熬。女人们扔来的手绢和水果避无可避,我又不能明显表露出厌烦的模样伤了她们的心,只好冷冰冰绷着脸,十分辛苦。将来你当了将军,就能明白了。现在好了,我以后出入都坐马车,旁人看不见我,我也能省心。”

归澜揶揄道:“大将军就算坐了马车,怕是也有许多人惦记着,而且不只是女人。”

龙傲池搂着归澜的腰,宠溺道:“旁人惦记也没用,我的心早被你拐跑了。”

归澜垂头贴着龙傲池的发,也将她紧紧搂住,不是曲意逢迎,而是喜欢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他要记住如此幸福的时刻,哪怕留不住,他已经得到的这些也足够回味一生。

东郊马场面积不小,圈地护草专人放牧,蓄养着将近八万匹军马。主要的马棚和营房设在草场水畔,背靠一座小山,除了常驻官员办公用的院落,还有一处客院用来接待往来办事的人。

龙傲池提前与马场的人打了招呼,随行侍卫仆从们都带好了生活用品,到了地方自己收拾安置,并不用马场的人操心。

京畿地区的军马除了东郊马场集中驯养,还有一些是散在乡下由军户代养,不过管理上目前都是归刘大成将军。可惜刘将军在皇城另有要务,很少能来东郊,马场这边就设了常驻副管事。

昭国的军权多数都是掌握在各路大将军手里,为防兵变,军马和军需一般都是另外委派皇帝信任的近臣文臣辖制。因此马场这边的官员对于龙傲池虽然是尊敬客气,不过也比不得龙傲池到了军中那般礼遇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