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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澜传(25)+番外

他读书时遇到困惑不解,明月就伪装成自己不懂,四处去向别人求教。

那时澜国朝野上下都知公主好学,日日读书,巾帼不让须眉。其实只有归澜了解,明月根本无心文章诗词,她更喜欢的是钻研音律女红。

这么多年,明月执着地用她的方式为他默默做了许多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他却无法报答。主人说他永远只能是一个低贱的奴隶,他就算练成惊世武艺,饱读诗书,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他已经无法守护在明月身旁。

他成了别人的奴隶。

他彷徨,迷茫。明月的身影也随之开始变得模糊,云烟一般消散,他伸手抓不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他唯有闭上眼不去看,自欺欺人。

忽然有两片温润柔软的唇堵上了他的嘴。他惊讶地睁眼,想看看近在咫尺的容颜,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知道那不应该是明月,明月清楚他与她的关系,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那么吻上他的人是谁?如此温和的爱抚,贴在他旁边凹凸有致的身躯散发着诱人香气,撩拨得他震颤愉悦,全身上下充盈快感,是谁?他慌乱推拒。

他渐渐看清,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的衣物非常单薄,她对着他微笑,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推拒而恼怒,再度投入他的怀抱。

归澜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烫,目不转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温香软玉,他其实是渴望的,他其实是不想抗拒的,他的身体一直在叫嚣着,愿意拥她入怀。

然而近在咫尺,手臂相交的那一瞬,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他怀抱中的那个女人,居然与龙傲池长得一模一样。

他惊讶恐惧,只觉气血逆流,心跳加速。

他蓦地惊醒,冷汗淋漓,□微凉濡湿一片。

那样的梦,让他的身体居然有了这种羞耻的反应?他竟可笑地梦见龙傲池变成了一个女人,对他温柔备至,对他百般诱惑?

是现实太残酷太痛苦,他才会做这种荒诞的梦么?

他快疯了么?

归澜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才意识到应该是已经醒过来,龙傲池并没在附近。然而现实透着一丝古怪,他感觉自己还躺在温暖的被褥之中。他满心怀疑,不敢睁眼。

过了一会儿,他确认自己可能是躺在一辆正在移动的马车之内,车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悄悄睁眼,从车内装潢以及那似有若无飘散而出的特别香气,认出这是明月出门时常坐的香车。

这辆香车是明月十二岁生日那年,臣子们敬献的礼物,别说是澜国,天下间恐怕也是独一无二。车身骨架大量使用了檀香木,香气持久不散,内外纹饰雕刻精美。车内异常宽大,可坐可躺。座位下更是设有暗格,冬季放入火盆,夏季可置冰块,确保坐在车内冬暖夏凉。车内的小件家什,铺盖躺靠之物,无不出自名家之手,不仅做工无可挑剔,设计更是别具匠心。单独售卖哪一件物品都是千金难换,整辆车可谓价值连城。

明月最喜欢这辆车。

然而那么多年,归澜只被明月悄悄带入车内看过一次。那一次让他终身难忘,不仅因为被车内的华美震撼,还因为事后被主人知道,他遭受了残酷的惩罚。

主人说他这种猪狗不如的低贱奴隶,只配跪在车下趴平了身子,给人做上下车马的踩踏之物。那之后的一个月,他每天都会被鞭打,从早到晚被铁链拴着,只能伏跪在皇宫门口。无论什么人出入宫门,上下车马,都会踩踏在他伤痕累累的脊背之上。他痛得晕厥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被盐水或拳脚弄醒。

惩罚结束了,他也学乖了许多,不敢再碰名贵的器物。宫内往来出入的人从此养成了一种习惯,上下车马的时候,只要见他在附近,就会招呼他趴好了以供垫脚踩踏。

归澜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躺在香车之内。

虽然现在他有铺有盖,但他身上仍然未着寸缕,他的脚腕还锁着冰冷的铁链。他想他应该还是在龙傲池的军中。

他微微侧目就可以看见抬手能够到的地方摆放着一叠整洁的衣物,不过看颜色做工都不是他曾穿过的军奴服饰,他原本那些勉强可以遮羞的破布是不是已经被人当垃圾丢掉了呢?于是他又将目光收回,再次放弃了穿衣的打算。身为玩物的他,根本没必要穿衣服吧?他以后就只需躺着服侍他的主人。

他凝神细听,能够分辨出阿茹的呼吸,她就在车厢之外。

这时,阿茹正与赶车的亲兵闲聊。

那亲兵逗趣道:“大将军一早亲自向澜王索要高级马车,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让内眷免于鞍马劳顿,澜王不敢怠慢,乖乖将明月郡主的香车送了来。阿茹姐,大将军如此宠爱你,以后我们见了你是不是该换了称呼,喊将军夫人了?”

阿茹嗔怒道:“你这臭小子不许乱嚼舌头,这话让大将军听到你就有苦头了。”

那亲兵有恃无恐道:“大将军正与楚国大皇子殿下在队伍前面品交流养马心得,听说一会儿还要赛骑术驯良驹比高下,定然没空注意到咱们这边。”

“你小子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专心驾车。”阿茹叮嘱道,“说话别那么大声,车里还有人睡觉呢。”

那亲兵虽然是听话地压低了声音,却有些打抱不平地说道:“阿茹姐,车里那奴隶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低贱男人。我看大将军就是图个新鲜,玩几天腻了,便会专宠阿茹姐一个人。”

阿茹自然不会对那亲兵讲真相,为了防止他再乱想乱说,就顺着他的意思敷衍了一句道:“那当然,我从小贴身服侍大将军,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大将军永远不会厌弃我的。”

“说的就是这个理。”那亲兵继续自以为是道,“阿茹姐一定不要心慈手软,免得让那个贱奴钻了空子迷惑了大将军。”

归澜安静地听着别人的议论,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在心头流窜,怎么也压不住,比身上的伤还痛还难熬。不止那亲兵,就连他自己也是不耻于以色侍人的。可他已经沦落至此,连死都不由他,他还能做什么?他早学会了忍受,他甚至必须厚着脸皮,为了能活的久一些,为了能早日获得龙傲池的信任,去讨好献媚才行。

他试图将自己当成车内一件摆设,不去听,不去想,慢慢忘却悲伤。然而他终究还是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身上的伤可以痛到麻木,心中之伤越发难熬。

32宝马香车(中)

龙傲池率领的龙家军,以骑兵为主力,军中汇聚各地好马名驹。前段时间攻城略地,偶然得了一匹宝马,可惜烈性难驯不肯让人骑乘。龙傲池见了楚曦玉的良驹,立刻想起了自己军中那匹宝马,就让人一并带了出来,打算回京路上抽空驯服。

龙傲池自己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良驹,名曰乌云踏雪,这马儿自落生就与龙傲池一起长大,一人一马喝过同一匹母马的奶,情同姐妹亲近非常。乌云踏雪聪敏健壮,颇通人性,是龙傲池征战沙场的得力助手。

楚曦玉的坐骑也非凡品,名曰夜照玉狮子,这匹马头至尾一丈二,蹄至背八尺多,大蹄腕儿细七寸,竹签耳朵刀螂脖,干棒骨,开前胸,就象欢龙一样,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脚程极快,黑夜间疾行只见白光一闪踪迹转瞬即逝,是以得名。不过前段时间楚曦玉昼夜兼程一路风尘,没空打理自己的爱马,夜照玉狮子灰头土脸,毛色暗淡,不仔细看绝对瞧不出这是匹白马。

昨晚夜照玉狮子就被拴在乌云踏雪身边,乍见乌云踏雪这样美丽的雌性同伴,欢快地打着响鼻,意图亲近。乌云踏雪一向受龙傲池的宠爱关照,除非战事吃紧,否则天天有人给刷洗,极爱干净,压根就不搭理灰溜溜的夜照玉狮子。

夜照玉狮子被冷落,郁闷了整晚,次日见到楚曦玉,立刻蹬蹄踹腿地抗议。无奈楚曦玉的精神都放在龙傲池身上,完全忽略了马儿想要刷毛的请求。夜照玉狮子只得垂头丧气,继续灰溜溜地跟在乌云踏雪的身边。

不一会儿有亲兵将那匹骄傲的宝马牵了过来。

那马儿比夜照玉狮子还高了半头,全身似锦缎火炭,额头正中一线白,耳下有骨突起,腹侧四处旋状棕毛,四蹄之下弯曲如钩,宛如头上长角,肚下生鳞,蹄下有爪的蛟龙。其毛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红光,耀眼夺目。

乌云踏雪见了那红色的马儿,浑身激动,异常欢快,主动凑了过去。

夜照玉狮子把头一歪,发出委屈的嘶鸣,彻底丧失信心,败下阵来。

楚曦玉则双眼放光望着那红色的马儿,兴奋地问龙傲池道:“大将军,此马莫非是传说中罕见的名驹,赤兔胭脂兽?”

龙傲池心里暗赞楚曦玉见多识广,不过她一向不爱恭维客套,于是平淡道:“正是。此乃龙某在澜地偶得,可惜一直没空驯服。这马儿颇为烈性,军中几名马夫将它养了许久,平时喂食洗刷还行,就是不肯让人骑乘,逼得急了屡屡伤人。不知大皇子殿下是否有兴趣调教此马?”

楚曦玉的确有兴趣一试,不过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就先谦虚道:“曦玉虽然爱马识马,但驯马技术一般。况且听闻这赤兔胭脂兽最为忠义,一旦认定了一个主人,便不肯再接受第二个。史书有载,前朝名将得一赤兔胭脂兽为坐骑,名将战死后,马儿不肯易主绝食殉葬。若是曦玉有幸驯服此马,岂不是占了大将军的便宜,白得了一匹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