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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61)

青青还要再说,梅廿九抬起无力的身子,说:“青青,别再为我说话了……”她咳嗽了一会儿,喘息地躺回铺着破草席的床上。

梅廿九无力地躺了一会儿,而后便咬着牙坐起身,翻身下了床。

老妈子道:“这就对了,别把自己当回事不就好了么?快点去后厨房报个到,省得二夫人怪罪起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完,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晴影与青青连忙扶住梅廿九摇摇欲坠的身子,哭泣着道:“小姐——”

梅廿九看着她们,美目中落下泪来,道:“对不起,青青,晴影是我拖累了你们……”

晴影与青青本已是贴身丫鬟,在府中的地位相对高些,如今却跟着她被降为了打杂丫鬟。

晴影与青青哭着摇摇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是小姐捡了我们俩的命回来,我俩恨不得此生此世永远伺候小姐,只恨我们无能,保护不了小姐……”

梅廿九将脸埋进纤掌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这两个可亲的姐妹,说对不起的该是她啊。

青青抽泣着道:“小姐,你要自己多加小心,你身子弱,怎么能干得了这些粗重的活,二夫人表小姐她们居心不良,等洛王爷回来了,我,我去为你说说去……”

梅廿九抬起脸上,已是泪痕斑驳,她哽咽着说:“青青,你,你别去了,他,他不会再相信我了,他,他根本就不想再见我……”

说着,一股无言的伤痛涌上心头,让她心如刀割。

他再也不相信她,她的存在只能得到他的鄙夷,那她在这人世中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她,她要回去了,再不在这现实而窒息的地方待着了。

她想着,泣不成声。青青与晴影也陪着她哭,主仆三人一起伤心。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入冬了。

厨房的粗笨丫头盯着梅廿九吃力地拖着柴禾的身影,梅廿九的步履沉重,美丽的脸沾着黑色烟灰,一头青丝随便盘在脑后,粗服乱发,苍白憔悴,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

粗笨丫头看着胖厨娘,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娘,我们这样让蝶小姐把我们的活都干了,王爷知道了会怪罪下来么?我,我害怕……”

胖厨娘咬了一口手中香喷喷的蹄膀,笑/眯/眯道:“傻丫头,这个就害怕了?不是我说呀,这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训你的,你总是不明白。其实在这个世间活着,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该欺负还的欺负,该不让还的不让,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可不是没道理的哦。”

“是么?”粗笨丫头歪着脑袋还是想不明白。

“你呀,笨!”胖厨娘用手中吃剩的骨头敲打着她的脑袋道:“你长了猪脑袋啊,王府这里不需要你有什么修养、内涵、学识,只要你有张能说的天花乱坠,是非颠倒的巧嘴,就一切搞定。”

说着胖厨娘看向屋外正在干着粗活的梅廿九,梅廿九纤弱的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外衣,在瑟瑟的寒风中微微发着抖。

梅廿九呵着气,又在洗剥着菜,纤手已被冰水冻得通红,纤指上有着冻疮以及擦伤的痕迹。

胖厨娘知道梅廿九名贵的衣物早都被别的丫鬟们强行“借”去,就连胖厨娘自己都分得了一套上好丝缎衣裳,可惜她太胖穿不下,不过哪怕就是看看也是好的。

据说梅廿九面对粗野丫鬟们的抢夺也不反抗,不过当她们要拿走她头上的白玉钗与梅花镶玉珠钗时,她却拼了命地抢了回来,“眼睛里好象要冒出烟来——”这是当时在场参与的丫鬟们学着跟胖厨娘说的。

胖厨娘看着梅廿九,也暗暗为她叹息,这丫头命不好,命又太硬,克死了她母亲,又将老王爷也克死了,从千金大小姐沦落成丫鬟,倒有几分可怜。

粗笨丫头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胖厨娘道:“大娘,据府里的人都说,这个蝶小姐是妖精,她母亲也是,大王妃是被她们吸血而死的,哎呀,想起那次看见王妃死在林中里,我就要做噩梦……”

胖厨娘斜睨她一眼,道:“你傻了,她是妖精?有这么无能的妖精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个儿?!若她是,那咱们怎能还会安稳地坐在这里,让她干咱们的活,你也不会美美吃上本该属于她的饭菜了!而你,也早被她给吃了!”

粗笨丫头嘿嘿笑道,“是么,我是傻了……”

……

梅廿九干完厨房里的活,夜已深了,她用手捶着酸痛的腰,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推开门,却看见里面一阵热闹,青青、晴影都在,还多了一个人——锦衣!

见梅廿九进了门,她们都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她。

梅廿九将耳边的乱发别到耳后,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但在她抬起胳膊的一刹那,衣袖滑下,露出她消瘦得可怕的玉肘,却被眼尖的青青发现她手肘上的淤伤。

青青上前握着梅廿九的手道:“小姐,谁又打你了?”

梅廿九勉强笑道:“没什么,我,我都习惯了……”

今日阮绿珠的丫鬟叫厨房炖碗燕窝送来,一心想讨好二夫人的胖厨娘,立刻就乐颠颠地炖好燕窝,而后便让梅廿九给阮绿珠送去,梅廿九战战兢兢地送了去。

谁知阮绿珠端起碗一尝,觉得燕窝不如平日里爽滑,便将满满一碗滚烫的燕窝砸在梅廿九身上,幸亏梅廿九躲得快,没有被烫伤,但却也更激怒了阮绿珠。

阮绿珠火起,让底下的丫头杖责了梅廿九,打得梅廿九全身都是淤青。

梅廿九将衣袖放下,拖着疲乏无力的步子走到床前坐下,望着锦衣,道:“锦衣,你来了?”

前阵子有一次她被别的丫鬟欺负,正好锦衣路过,见状路见不平,替她将那些粗野丫头们赶跑。

梅廿九甚是感念,加上两人在王府都是孤单一人,共同的语言让她们相言甚欢,便成了亲近的朋友。锦衣经常上梅廿九的屋子来坐坐。

锦衣叹道:“王爷出门太匆忙,他是说过让你去当丫鬟,却没有吩咐下人们这么做,二夫人不征求王爷的意见,直接就让小姐去做粗重的活,却也过分了。”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抚着胸口在咳嗽。

晴影看着大寒天里梅廿九的屋子四处漏风,床上却只有薄薄的一条破被子,不禁哭了出来,“再这么下去,小姐便要被折磨死了……”她脱下身上的外衣,要给梅廿九穿上。

梅廿九忙抬手阻止道:“晴影,你别给我,给了我也只怕又与人抢了去,再说你的厚衣裳也不多……”

锦衣看着她们,叹口气,道:“希望洛王爷他们能快点回来。”

“洛王爷回不回来我倒不期望,我只希望二公子快点回来。这府中,真正对小姐好的人只有二公子了。”青青幽幽道。

梅廿九怔怔望着昏暗的烛光没有说话。

二哥远在江南,已是很久未回来了,而洛宸天也去了塞外,归来遥遥无期,不过就算他回来,也是不会再管她了。

她灰心而黯然地想着,青青过来轻抚着她的肩头,梅廿九含着泪微笑着望着屋里的三个好姐妹,已是冬天,等梅花开的季节她的生辰就到了,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过还真舍不得她们。

好姐妹们,谢谢你们。

梅廿九拉着青青的纤手,扑簌簌的两颗眼泪掉落在青青的衣袖上……

……

这日冬日暖阳,无风,空气清冷。

阮绿珠和江馨兰在湖边的亭子里闲聊话家常,江馨兰对阮绿珠说道:“二娘,我有一支玉钗竟自不见了。”

“哦?是么?找了么?”阮绿珠问道。

“都问了,丫鬟们都说没看着。”江馨兰道。

“回禀二夫人和小姐,有人说在蝶小姐,不,蝶丫头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玉钗,与小姐丢失的很像。”云翠看着江馨兰说道。

“是么?你去,把那个贱丫头给我叫来。”阮绿珠柳叶眉一挑,凤眼里一片寒光。

云翠得令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将梅廿九带到阮绿珠跟前。

江馨兰冷眼看着单薄纤弱的梅廿九,梅廿九虽然病怏怏的没有精神,但是她憔悴的容颜依旧绝美无暇,我见犹怜。

一股妒恨从江馨兰心中升起,她朝着云翠使了个眼色,云翠会意,走到梅廿九面前,一把拔去梅廿九发上的玉钗,呈到阮绿珠跟前,道:“二夫人,是这支玉钗!果然是这个丫头偷的!”

梅廿九看着云翠,疲惫道:“云翠,你明知道这支玉钗是二哥送给我的,为何要诬赖于我?”

梅廿九低垂下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阮绿珠与江馨兰一直找机会收拾她,欺辱她,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无休无止。

难道她们真的这么恨她么?究竟要她如何才会让她们消了心头之恨呢?

阮绿珠却冷笑一声,道:“你竟敢信口雌黄,表小姐说她的玉钗丢了就是丢了,云翠都指认了你还不承认是你偷的!来呀,家法伺候!”

早有准备的丫头与老妈子立刻拿过棍杖来,随着阮绿珠一声令下,无情的棍棒立刻落在梅廿九的身上!

梅廿九被打得跌落在了湖边的堤岸上,在乱棍的重击下,她的呼吸困难,纤弱的身子四处翻滚,身上的伤让她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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