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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20)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如梦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意识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烟雨沉浸的梦里,旋转起舞。但锦榻上方低垂的纱幔与屋里精致的摆设却提示着她身处于的是一个她所陌生的地方。

这里,洛王府,就是她将来的家吗?小小的梅廿九在心里悄然问自己。

但随即她晶莹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母亲在哪里,她就跟着在哪里,何必再去费神呢?

不再当花妖而初尝试当人,她还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惊动在外间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院里的内墙满布爬藤类植物,假山流水潺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风中轻舒摇曳。

廿九在院中闲逛了一下,发觉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里的人都还未起来,四周一片静谧。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门处,一探头,发觉院内春色怡人,院外更是美不胜收。

新绿杨柳,青青池塘,水中锦鲤,王府之中处处是风景,别有一番景象。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离开兰心阁越来越远,等转头再回去,却已找不到回时的路。

本可以施展开身形去寻找,但母亲告诫过她,既然做了凡人,还是要将自己的异相隐藏起来,免得吓到人,引来无妄之灾。

所以梅廿九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边走边辨认来时的方向。

转过一片密林,突见一处大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湖面无风微粼,像块美丽的绿宝石一般闪着光。

梅廿九停伫在湖边,眼望着对岸长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满目的粉红嫩白,独自娇艳。

梅花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春光四处漫溢,暗香浮动。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开如画,那她岂不是可以为花间自由纷飞的蝴蝶歌舞,可以招惹一下勤劳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兴奋而愉悦地低撩起长裙,便向对岸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她四下张望,见前后无人,顽性大起,便还是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长发飞扬,衣袂飘飘,轻盈的飞在空中,她是春天里最轻盈的那个精灵……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从湖边路过,见此情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多年后,他一直对人强调,这辈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氲,她在林中快乐旋转飞舞着。

她闭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张美丽到极致的绝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风中似乎传来舞剑的“嗖嗖”声,梅廿九侧耳细听,发觉这剑声是从梅林旁侧的院落里传出的。这座院落比其他轩苑的建筑要布局严整,巍峨气派。

是何人一早起来弄剑?

梅廿九顿生好奇,她借着梅树的枝干,腾空而起,落到那院落墙角边的一棵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看着院里的情景。

这座庭院里,单单以一丛翠竹,数块湖石,以沿阶草镶边,就使得庭院的角隅充满画意。

而院落中央则开阔宽大,一抹颀长挺拔的影子正随着剑光在闪动。

舞剑者一袭蓝衣,长剑飘洒。

他挟“神虬腾霄”的气势、“旋风骤雨”的动态,舞剑如飞,变换招式,灵动与苍劲并存,酣畅淋漓,收发自如。

他举剑洒脱,凌厉剑气夹着裂云破空之力,纵横劈斩,处处闪烁着遒劲飞扬、剑气如虹的光华,而蓝色身影在一片剑花中翻腾飘弋,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术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侠士英雄,这位剑客的翩翩风姿确实让她惊叹。

但未等她从赞叹中回神,那个剑客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空而出,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树上射来,只见寒光一闪,梅廿九低叫一声,那柄剑已险险穿过她的长发,没入了树干中,而她则因长发的束缚而被钉在了树干上!!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起,轻踩在围墙边上,然后借力跃上了树梢,树叶在他的掌力下四处分飞,树叶散落处,露出了梅廿九那张惊惶失措的俏脸。

剑客一把捉住她的纤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颈处,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梅廿九耳边喝道:“什么人?!”

因为在树上,剑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将她钳制得很紧,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热气直呼到她的脸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头颤抖地道:“我,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蓝衣剑客见状,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正要逼供她是否是刺客,怎会躲在树上偷窥?!

但这梅廿九一抬头,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梅廿九扑扇着如水的眼眸,惊喜地叫出声来:“哥哥,是,是你么?”

眼前这个英俊冷酷而带着些许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从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渐渐有点柔和了起来,他凑近了梅廿九,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莫非,真的——”他注视着她,眼里有一丝捉狭的笑,“你要以身相许?”

他的鼻息吹动了她的发丝,撩动得她的脸有点痒,红晕一点点在她白玉般无暇的脸上蔓延开,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着娇羞的她,心头不由一动,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道:“我不反对你以身相许,不过,你还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虽还小,但还是知道他语句里的意思,她连忙偏头想躲开他那张带着邪魅与戏觑的笑脸,刚一动,才想起一缕青丝还被他的剑钉在树上,但为时已晚,她的头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洛宸天轻笑出声,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想溜走?不想报恩了么?”

梅廿九闻言,忙摇摇头,她一直都想报恩来着,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

洛宸天见梅廿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暗自发笑,这个小妖精还真单纯,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随意的玩笑话她都当真了。

他看着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凑上前去,用魅惑的语气道:“我说过了,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只手揽住她,在她的耳边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容她抗拒的坚定与威慑。

她在他怀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如此霸道的自作主张。

沉默,是否就代表赞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过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逃不掉。

……

他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来的这里?”她的出现给他了一个惊喜,却带给他更大的疑问。她不是妖么?不在花林中待着,怎么会跑到人群中来,更何况是出现在王府中?

“我,我是随我母亲来的。”梅廿九低声道,心下已明了洛宸天应就是昨日没有见到的大哥了。

“你母亲?”洛宸天剑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听人来报,说父亲要带一个女人回家当小妾,他的母亲闻讯后又是黯然神伤,早在二娘进门之时母亲已伤心过一次了,此次应也如是。

父亲一直对母亲漠不关心,此番出门后更是如此,擅自纳妾且不提,据说还与新欢如漆似胶。

昨晚他归来已迟,却看见母亲苦等父亲在独自垂泪,父亲却在新欢的房中。

莫非引母亲伤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亲?!

他那张俊脸一沉,道:“你是随那个女人来的?”

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突然由晴转阴的脸,有点胆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

说完,洛宸天“咄”地一声从树上拔出他的剑,对她道:“警告你母亲,若是想用狐媚妖术迷惑我父亲,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冷冷地放开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纵身一跃,从树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后进到宅院便不见了。

……

梅廿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说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那他就是讨厌她和她的母亲了?他担心她母亲和她会伤害到人么?

可,且不论母亲和她从来就没有要害人的意图,就凭母亲对洛德瑞的感情,母亲爱护他都不够,何况是要伤害他!

但是洛宸天肯听么?肯相信么?

饶是她的百般情意绕指柔,一心对他想示好,但他却冷若冰霜,利剑无情。

原来人与妖,真的是有区别的。

洛宸天对她和她母亲的嫌恶态度深深伤到了梅廿九那颗初到人世后脆弱无依的心灵。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埋进臂弯里,忍不住低声呜咽着。

“你为何在哭?”树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梅廿九以为是洛宸天去而复返,惊喜地连眼泪也没有擦,便抬起脸朝树下望去,但是树下的那个人并不是洛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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