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寄召伯先生家书(12)

作者: 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宋戈的手被烟灰烫得一抖。

来人走后,宋戈扔了手里的烟,捂面号啕大哭,有些泪水还滚入了九道江,被奔腾的江水带走了。

晚了。费小医生已被九道江里的水草卷进最河底,喂了小黄鱼。

作者有话要说:

费老叟暗杀方家大郎不能成,小乞丐几将命殒赛马场。方家大郎怒沉费费氏人,连累宋小哥痛失心上人。(宋戈是我很喜欢的角色,他的原型是NBA著名球星石佛邓肯,嘻嘻)

第4章 笑拍洪涯,问千山暮雪

等到阿西长到十七岁时,静蝉路上的宅院几乎已全跟了方达曦姓。

阿西的眼界里不再只方达曦一人,他也早晓得方达曦的身边还有炳叔、有宋戈、有茅清平、有吴嫂、有陈二……有方达曦已故夫人曾抱秋。

当年方达曦的父亲与弟弟死在陪都,与旁的一同死在这场地震里的多数受难者一样,方家父子的尸身也没能找着。

是以,方公府的长子方达曦每年都要赶去陪都祭拜先灵。

三年前,新婚的方达曦携妻赶赴陪都告灵,回来沪城的路上,曾抱秋死在了敌军的轰炸下,成了个死无全尸。

方达曦因此沉沦了几日。好在他不是耽溺的性格,洗了个澡,照了个镜子,问了阿西一句——“执月,我不能是个扫把星吧?”

此后,也有几个世伯端着自家姑娘想给方达曦续弦,方达曦却难得地对值钱珍宝忙着摆手婉拒——清白的世家姑娘,比不肯收他钱的暗娼名妓,还要不好招惹。

他的清醒总被头皮死死压在脑子里。

他更晓得战争和死亡并不因个人的悲痛和怕死而终止,它们只会因人们的“妥协”和“适应”得到了营养液。大地里的树根是怎样贪食硝酸钾的,它们就是怎样依仗“苟安”的。

而大地呢,它也从不因人类的战争、和平、欢喜、悲伤而忘记更迭。它的春方秋冬,一向如期而至。它晓得人类太不值一提了,强大的它懒得为人做出改变。它还想着呢,哪个傻蛋会拿捉大象的心,去捉蚂蚁?

到了今年冬天,方达曦又揣着镶了满心肺的心理阴影,赶去了陪都告祭不能回归的家人。

半月后,阿西在静蝉路七号院收到了,方达曦从陪都寄回来的一罐雪。

除了玉兰,沪城旁的花和树都是温热地域的大叶长相,可以想见沪城每年的季节也是除了四月芳菲尽,就是梅子黄时雨。因此,阿西还从没见过雪。

梨形的陶罐外还被方达曦拿牛皮封了一层冰,可即便这样,陪都的雪寄到沪城,也早化成了天上水。

“你要是扫把星,那我命硬一些就是了,我会吉祥,你别担心,”阿西心想。

据说,方达曦在陪都顺带又瞧上了几桩买卖。趁着休战期还能活着谈,他约莫还有一月余才能回沪城。

因此,阿西抱着陶罐去书房,预备给方达曦写家书。

阿西的钢笔字很不坏,只是外国的笔墨设若作家书,似乎写不出国人心里的家乡,与国人的思想。阿西还有自己的书道,但方达曦的书道,他也擅长。

阿西拿方达曦寄回来的雪化的水磨了砚台,将两份心意融到了一处。可等万事俱备捏着笔,除了“兄长”二字,他其实还没想好下文。

一滴墨从笔尖淌到了信纸上。

阿西得了能妙手偶得的提醒,顶如流地绞着这滴墨水,画了朵小玉兰花添在信纸上。

兄长:

别来忽十数日,久久不见,早想奉书,不是懒惰,只不晓兄长何时归家矣。想来我已遭怪。

兄长展信时约莫已是小寒,北方天冷未可怠慢,加衣,束扣,切记。于外或有交际,烟酒斟酌,兄长有咳疾,犹记?

炳叔日前腕疾,举箸不能食,请了医生回来,已无恙,如今歇养,早晚劳宋兄接送我念学。

家中别他实在平安,兄长,长毋相念。

沪中江水仍绿蓝,龙眼甜蜜,辛夷打了骨苞,长势甚勃,兄长未能见,怅极。携去岁花籽数粒敛于家书,聊胜无。

另附:冬日可爱,陪都遥遥粟寒已转至,我甚喜爱。

弟执月敬。

烂柯一炬,几页家书尺素,是兰芳白雪。方达曦就着陪都的阳光读了阿西的字好几遍,又从信封里倒出几粒玉兰种子,摊在掌心。

人的手掌实在小,能握住的实在少,会漏下的又实在多。兴许,手心里的这几颗种子,能叫沪城的玉兰在陪都静静发芽、长势猛烈也未可知呢?

方达曦心底的活意,像是长出了腿,穿着羊皮软底鞋,静悄悄地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屋里有火炉,方达曦血热,其实并不觉着冷,可还是扭上了衣怀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