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支离之南华(34)+番外

乔熳汐起初闭着眼,如今却是张开了眼睛,他听着秋瑀宸因为跪不稳而滑动到瓶子的声音,听着竹子抽上赤躶皮肤的太过真实的感觉,他就不得不去看此刻的秋瑀宸。

他突然有些不愿意承认,记忆中的弟弟,是那个眼睛永远比最璀璨夺目的星星还要亮的倔强的孩子。

他即使低头的时候,也从来不曾弯下他的腰。

他肩上的枪伤疼得厉害,可是此刻,却总觉得,难以安然的躺下。

已经有差不多很长一段时间,秋瑀宸没有再摇晃了,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掌握了技巧,渐入佳境。可是,他却觉得那么茫然。再撇过头来看表时,原来这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只不过才有六分钟而已。

乔熳汐看着他鞭痕交叠的身体,他左腿大腿内侧外侧都已是各处凌乱痕迹,有时候掌握不好力道,就会抽出血痕来,有时候也是机械似的向下挥,疼与不疼,仿佛完全不是他的考虑。

乔熳汐听着如此单调的声音,却总是想起那个牵着他手叫他哥哥的孩子,散乱的思绪中,叫着他哥哥的孩子却突然变成了乔熳凌。送给他的树叶编成的口哨也成了洒水枪。乔熳汐蓦地一惊,猛然一动,却是痛得重新摔在床上。

“嗵”地一声,秋瑀宸身子也从输液瓶上滚下来,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所能承受的,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怎么了?”乔熳汐的语声还是很淡。

秋瑀宸却是固执地爬起来,将自己摆回到最标准的姿势,用口咬着针,扬起右手来狠狠砸自己臀,甚至边砸边大声报数,“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二十,才停下手来。这二十下打完,他自己也全没了力气,大口地喘着气。

乔熳汐却突然道,“你的嘴——”

秋瑀宸将口中的针狠狠吐出来,然后更狠地吮了一口口腔内的血,不很多,但是,很疼。他刻意横着咬针,那么大声地报数又怎么能不被扎到。而后,他的语声比刀子还利,比针还尖,“这样,够了吗

突然之间,乔熳汐胸中泛起一股刻骨的疲惫,仿佛此生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

他想过,也许到他死的那一天,秋瑀宸会真的将他剖棺戮尸,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来,竟是根本不到那一天,他自己,也觉得如此难熬。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如此淡定,可是,他今天才知道,他乔熳汐,竟然,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不过是一枪,竟然也可以让他如此脆弱。

乔熳汐深深吸了口气,“其实,只是因为受伤了才想得太多吧。”

秋瑀宸听他全无回应,又一次抡起了竹子,这一次,落得更快,更急。这一次,同样是二十下,抽到的地方,却是大腿内侧,甚至有几下已经落在大腿根部。

秋瑀宸狠狠一扔竹子,他的声音更冷了,“随你,我继续!”

人,可以低下头,但是,躲不掉与生俱来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唉!

不算通知的通知:亲妈搬新家了,新家暂时没有网线,据亲妈说可能最近更新不是很方便,望大家谅解哈O(∩_∩)O~

37

稀16...

乔熳汐听他这么一闹,竟是伸手在桌上拍起来,他只能用一只手,便用单手鼓掌。

“好。很好。有骨气。有血性。这才是秋瑀宸。”他的语中仿似带着激赏,可却又仿似带着更深的嘲弄。

秋瑀宸站起身,只是早已被自己折磨或者说被乔熳汐折腾的身体哪能经受得住他此刻的愤怒,立刻就因为无力站直而再次倒下,对于十三岁的少年,秋瑀宸的身高太高,他倒下的时候,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悲壮,竟真的有一种山崩的感觉。整个人直直坠下去,却是狠狠砸在输液瓶上,手一滑,一推,一侧,再看时,瓶子已经碎了。

秋瑀宸根本顾不得地上的玻璃碎片,直接用手掌撑着再一次站起来。鲜血顺着掌心留下,可他竟是完全也不知道疼似的。

他一步一步走向乔熳汐,站在他床前。

“你对我的好。我很感激。”

“无关这一枪,也无关真心或者假意。”

“甚至,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母亲。”

“哪怕是将我当作弟弟,当然,也可能是进阶的资本。”

“这些,都不重要。”

“从你回来,你已经变了。你早都不是你了。或者,你变得更早,可是,我不知道。”

“你经历了很多。包括人间最凄惨的折磨。可是,我不是你。我没有必要,没有义务,也绝不应该要将你经历的重新经历一遍。你的灾难,你的痛苦,不是你肆无忌惮折辱我的理由,甚至,我母亲对你的信任,也不是。”

“所以,谢谢你。”

秋瑀宸深深鞠了一躬,他已经说过了他要说的。这一次出去,他已想得很清楚,他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该要的。尽管,他的出走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他郑重其事的说了太久,乔熳汐却只有一句话,“你完全感觉不到痛吗?”

秋瑀宸看着地上的血珠,“谢谢,其实,你早该知道了,比起你带给我的,这些,又算是什么?”

秋瑀宸这一次,是自己走出门,他没有受伤的手握住门把手,突然间觉得,原来世界如此美妙,天真的是蓝的,云真的是白的,小河流水,草地青青,尽管,他如今什么也看不到。

“站住。”他已经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秋瑀宸笑了,乔熳汐很少用这么电影桥段的两个字,只是,用上这两个字,他已经输了。

他没有犹疑,大踏步向外走去。

“站住!”这一次的语气更激烈。

秋瑀宸完全没有回应,他想,该还的,他已经还了,该说的,他也说得够清楚。话的尽头若还是话,也未免太没有男子气。

“你的手必须马上止血!”

秋瑀宸此刻却根本不在意,顺手就拉开了门。

“秋瑀宸!”乔熳汐是真的急了。

秋瑀宸这一次回了头,望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你割伤的是手腕血管,立刻给我停下止血。”

秋瑀宸回头,又是一笑。

乔熳汐一下子就从床上滚落下来,“你还要不要命了,给我停!必须停!”

此刻的秋瑀宸却像是完全处于游离态,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向前走。乔熳汐半边身体完全不能动,如今从床上滚落下来只能再一次拉住吊液体的支架,“瑀宸!”

秋瑀宸如今是真的停步了,“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急,我想,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

乔熳汐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铁锤狠狠砸下,他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也没有任何路可以退,时至今天,他能做的太少,可是,他从来都想得太多,甚至是勉强自己不去想。秋瑀宸的自尊,骄傲,倔强,那些全部的有可能带来危险的东西,都被他通通泯灭,唯一能留下的,只有他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我是为他好,他长大了,或者会懂得。甚至,不会懂得也无所谓,怨恨一辈子也无所谓,只要我是为他好。如果真的可以活得这么简单,他这些年的煎熬又是为了什么。

十三岁,普通的孩子还可以闹着吃垃圾食品,可是,他已经背负了太多,甚至,是为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的未来在背负。这又是谁之罪,谁之责。谁也无法选择。

秋瑀宸如今,不是心灰意冷,也不是被这一次的折磨折腾掉了全部的耐性,他想得太多了,太深了,从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把一切都想清楚了,那是很简单,也很自然的事。

只是,乔熳汐没有想,他无暇想那许多。与红湖交战在即,他想到的永远只是一个上位者应该想到的,甚至对弟弟,也是如此。

如今,秋瑀宸那么安静又那么决绝的走出了这个房门,他想,他是永远得失去这个弟弟了。

他或者曾经,很早就已经失去,只是心头总难免留着一点念想,可如今,连这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干干脆脆,秋瑀宸告诉他,我不干了。

有时候,只是一瞬间,便可以想起很多,有时候,想很多,却终归不如做一次实在,他没有做到的事,自然有人帮他做到。

秋瑀宸再进门的时候,腕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当先进来,后面跟着的,是骊歌。

骊歌一进来看他还倒在地上,就立刻慌起来,“你怎么回事,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秋瑀宸偏过头,假作没看到母亲连忙扶起他,也假作完全没感觉,手被放开的那一刹那瞬间的失去温热体温的触感。

骊歌扶着乔熳汐坐下,轻声数落,乔熳汐却只是看着秋瑀宸,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过度的自尊也只是让他说了一句话,“你回来了?”

秋瑀宸笑笑,坐下,“是啊,哥哥,我回来了。”

然后,他再一次望向骊歌,“母亲,瑀宸先出去了。”

骊歌回转过头,顺手将乔熳汐按在床后的垫子上让他休息,却是望着秋瑀宸,“没别的话了?”

秋瑀宸摇头,“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他说完,又对乔熳汐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乔熳汐心冷了,他知道,原来,他回来,也只是为了所谓命令。

上一篇:支离 下一篇:支离之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