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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南华(11)+番外

只是这些人送过寿礼,便也不再耽搁,都说不敢踏入禁地,放下礼物就走了。言寓荆自己又搬不动,小黄帽虽然比十个大人还聪明,可搬运工的活,可不是他能胜任的。若要叫师父,自己怎么好意思。只那各式各样的生日礼物,他自己搬了抬抬了扛扛不动了推,足足搬了一早上,小木鱼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本来还指着他拿点小东西,可连人都不见了。

等到了第二日,依然是大批人来送寿礼,东西更多更大更沉,言寓荆心中想,这可怎么办,于是又搬了大半天。第三天依然是,居然还有人当场给他盖一座石头屋子,说是住着冬暖夏凉,言寓荆看着那石头屋子就发愁,自己无论如何是抬不走的。更何况,今天才是初五,根本就没有到他生日的正日子,不知到了十一那天,还要怎么样呢。他只得先搬了别的。那石屋子,先放在门口吧。

直到了大下午,迟念看他气喘吁吁地一个人在那发愁,才道,“这几天可是忙坏了。”

他这些天人人跟前都要应酬,别人大老远地来送礼,他礼数自然不能缺的。来的所有人都不敢踏进树林去,他就只能摆了好几张大桌子,放些酒水什么的,第一天搬进去的那十几坛子酒,又重新搬了出来,言寓荆恨得骂自己蠢货。他本来准备了很多菜式,都是自己做了一个晚上的,只是来的人是一口也不吃,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劝,甚至是激将,都是只干一大碗酒,送了寿礼就走。言寓荆自己看着那些菜,肉,实在是发愁。迟念一向吃的是纯天然无公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摘的菜,也没有冰箱,他只能叫墓镧的厨房过来把这些东西搬走,这倒是好,也算没浪费。

如今言寓荆看师父来了,心里实在是松了大大地一口气,师父已经好几天都不见人了呢,他本来想着自己见师父肯定要多谢他为自己费心,没想到自己没出息的第一句话就道,“这么多东西,可怎么办啊。”的确,那面做的寿桃现在已经硬得更像寿桃了,只是想来吃起来味道肯定不怎么样,那绕在树上的长寿面,若说是吃,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有饺子自己还吃了几个,小木鱼也说好吃。只是小家伙可怜巴巴地说,父亲吩咐了,不许来帮忙,言寓荆也只好自己动手。

迟念这才道,“这些人我也是许多年没见了。有的是我请的,有的是他们自己来的,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言寓荆却是道,“这次小言过生日,这么多人到了,圣母肯定会知道,小言怕——”

迟念笑,“你是怕我暴露了实力?你放心,她不会担这个心,她知道,只要文儿一天和乔熳汐在一起,我的人,就是她的人。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默默和褚小姐。”

言寓荆点头道,“是啊,现在,浴波都叫她妈。这个女人的命太好了。”

迟念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那座石头房子,“石头李的手艺还是这么好,他这房子,好处可多着呢。”

言寓荆道,“小言只是觉得,怎么搬进去才好。”

迟念道,“搬进去?我没这个本事。就放在这吧。”

言寓荆犹豫道,“可是,这毕竟是墓镧的入口。如果这里放一座房子,不是告诉别人,那树林深处有人吗?”

迟念道,“凡事都是有得必有失,别人送给你的寿礼,难道你能拆了它?”

言寓荆细细体味着师父的话,似有所悟,却又仿似什么都不明白。

这些天,又有很多人来,送各式各样名贵的礼物,只是,大件的东西显然少了,迟念每次也不出来见客,只由言寓荆一个人去应酬。

这一天已是初十了,来的人更多,从早晨到下午,言寓荆都在外面待客,等到夕阳西下,才有人带头告辞道,“明日就是迟大少爷诞辰,我们这些人不敢在迟大少爷的大日子上来打扰,今天,就提前拜了寿了,还请迟大少爷不要见怪。”

这些天来拜寿的人总是称呼他迟大少爷,自然也有叫言少爷的,可是叫不了两句就也随着改了口,言寓荆心中沉沉的,却依然恭敬道谢道,“不敢。小言的贱辰,真是有劳各位前辈了。”

立刻有人说道,“迟大少爷这样说,可是看不起我们了,您是二哥的弟子,我们这些人,送点薄礼又算得了什么。”他这样说了,旁边人也立刻接道,“那是,二哥当年在江湖上,那是赫赫有名,他的恩德我们真是没齿难忘。”更有人说,“都说这侠那侠,我看二哥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侠士!”更有人说,“二哥抬举我们让我们叫一声哥,迟大少爷可别觉得是我们要占你的便宜,我们是实在不敢的。”

言寓荆自然连连谦逊,再到后来,人人口中称扬迟念。他这个要过寿的主角,竟好似完全不存在似的。

言寓荆气量并不促狭,他起初听到大家称颂师父,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可到了后来,看着满眼寿礼,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自己是言寓荆也好,是言浴袍也罢,甚至是阿猫阿狗都没关系,他们肯来,只是因为,他是迟大少爷,只要有了迟大少爷这几个字,他便是他们众星拱月的寿星,若自己不是迟大少爷,恐怕这所有人,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这所有的热闹,都是献给迟大少爷这几个字的,和他言寓荆,半点没有关系。

依然守着礼数远远送他们离开,言寓荆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回来之后,他一个人就着剩下的酒,大醉了一场。直到第二天一早,迟慕瑀来找他。

言寓荆从昏睡中醒来,头蒙蒙的,看见迟慕瑀,却是连眼睛都抬不起来。他拼命挣扎着起身,迟慕瑀来到他身前,却是端端正正地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头。

“爸,生日快乐。”

迟慕瑀说着,就拿出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座大概二十厘米高的小石头砌成的房子。房子有门有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再拉开迟慕瑀特地给房子做得门,里面是三个泥人,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拆招,另外一个大人却是负手占着,泥人捏得不是很像,可是很用心,完全能看出来,那个小孩就是迟慕瑀自己,和他拆招的是言寓荆,一旁指点的正是迟念。

言寓荆这才想起,那天自己睡不着却恰好碰到迟慕瑀一个人半夜捡石头的事。

他看着这座小房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迟慕瑀看爸爸愣住了,轻声叫他,“爸,你喜不喜欢,这是慕瑀做的,我们的家。”

言寓荆听得迟慕瑀这么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将儿子搂在怀里,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迟慕瑀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他身子还跪着,却是这样被爸爸搂着,正要问他,却突然觉得自己衣服都有些湿了,这才知道,爸爸在哭,因此,一直乖乖地跪着,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言寓荆才放开他,却是将迟慕瑀送给他的小房子抱在怀里,迟慕瑀刚才看到爸爸哭了,怕他难为情,自己也不敢说话,一溜烟地跑了。

言寓荆怔怔地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一点点消失在远处,仿佛又忆起他刚来墓镧时候,给他喂牛奶,替他换尿布,哄他入睡,后来,他渐渐长大,教他读书认字练功夫。

抱在手里那么一点点的小孩子,现在已经能跑能跳还能做礼物给自己,言寓荆细细看着迟慕瑀送给他的房子,心中真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再一抬头,看着旁人搭给他的大房子,突然就觉得,原来,房子,只是房子,可是,家,却是一个家。他这时才明白,中学时期老师常说的钱可以买到房子却买不到家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无论在旁人眼里,自己是言少爷也好,迟大少爷也罢,可是,在小木鱼的心里,自己永远只是他的爸爸,哪怕自己什么都不是,二十一岁依然一事无成,可是,自己还是他最亲最爱最值得依赖的爸爸。

言寓荆抱着自己的小房子回来,认认真真地沐浴更衣,来迟念房里给师父叩头。迟念等他拜过了,才笑道,“想明白了?”

言寓荆轻轻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有点明白,可是,还是有很多不明白。”

迟念却是笑道,“起来吧。”

言寓荆起身,等迟念坐了才坐在桌前,就看到小木鱼端着捧盒上来,揭开盖子,却看到是一大一小两碗长寿面。

迟念笑道,“这个是我做的,这碗小的是慕瑀做的。都吃了吧。”

言寓荆笑道,“这么多啊,我要先吃哪一碗。”他想开了,人也放松许多。

迟念却是将那一小碗先端出来推给他,“快点吃,吃完了就去和小木鱼一起准备点酒菜,默默他们估计也快来了。”

言寓荆大大夹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还不忘感慨,“有家真好。”

迟念顺口道,“吃个面也那么多废话,我这是强盗窝,又不是杜甫草堂。”

迟慕瑀可积极了,“这就叫,感时花溅泪。”

迟念拍了小家伙一巴掌,“知道你念过书!”说着又瞪言寓荆一眼,“慢点吃!杜甫就是吃馒头撑死的!”

迟慕瑀逮着父亲的错就不放,“父亲,杜甫要是撑死的,你应该叫我爸少少地吃,要是噎死的,才应该吃慢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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