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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年(77)+番外

她再一次叫滕洋,“过来坐下吧,咱们慢慢说。”

滕洋低垂着头。

冯婉芝又叫了她一遍。

滕洋走过来了,贴着床边坐下。

滕妈妈开口,“洋洋,妈妈没有别的意思。跟我说,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谢过了司机杨叔,谢绝了他要帮自己把那一大幅画搬到门口的好意。

扶着画看杨叔开车回去,王钺息一回头,却正看到了拎着豆浆油条的滕洋爸爸。

避无可避。

王钺息单手扶稳油画,跟滕崇塬很有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滕崇塬老远就看到了王钺息从车上挪下来的扁平的巨大木箱子,滕爸爸虽然不是王致那样的公子哥,但明显也是琴棋书画略通一二的雅人,只看形状就猜得到大约是一幅带框的画。

滕崇塬大步走过来,没等王钺息打招呼,第一句话就道,“为什么不把画芯拆下来装在画筒里?”

王钺息听到他的问话,立刻就明白滕爸爸已经猜出来了箱子里是什么,出门时的一鼓作气突然有些气血不足起来。他回话的声音有点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路也不远。我都包好了。这样再拿出来也容易些。”

滕崇塬立刻想到了擦个书架都能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下来的笨女儿,眼前这个男孩子大概和自己一样了解滕洋的笨手笨脚吧。只是,他竟然敢这样送过来!其实,作为女儿的早恋对象,身为家长的滕爸爸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能真的对这个男孩子说什么,他有他的老师和家长,作为女孩子的父母,他们不能太逾越了。更何况,他其实对王钺息,还是有一点点欣赏的。可是,他今天居然就这样带着明晃晃的犯罪证据登堂入室,滕崇塬是真的对他有些生气了,这个男孩子太自负了,他需要一点教训。

于是,滕崇塬帮他抬起了箱子的另一边,再要迈向家门的时候,突然开口问,“画得是洋洋?”昨天同学们散得太晚,滕妈妈收拾家里就用了很长时间,又忧心着滕洋的早恋问题,直和滕崇塬说了半宿,还没有来得及说到王钺息的画。

王钺息从来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大少爷,他看得出,滕叔叔生气了。

王钺息这一刻才是真的紧张起来,他突然开始意识到,原来,人家的一个念头,真的能够决断他和滕洋的一切。一向少年老成的王钺息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手中的画也仿佛有千钧重。他的喉咙开始发干,想解释什么,却偏偏说不出,可长辈既然问了话,是绝对不能不答的。他的心思在他的舌尖上过了一千遍,终于,什么好听的堂皇的话也没有,他只能最无力的,“嗯”一声。

滕崇塬定住了脚步,他一只手拎着豆浆油条,透明的塑料袋,满满的市井味,另一只手托着装画的箱子,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而又强势,仿佛能够只手颠覆王钺息全部的希冀和未来,当他的目光终于停在王钺息脸上的时候,那句最可怕的话,还是被说出了口。“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幅作品,我们滕洋不能收。”

“叔叔。”王钺息从来没有试过在这样的重压下开口,他几乎都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就已经开了口。

滕崇塬的目光不算严厉,但是很坚决,“你的司机应该还没有走远,和平路的岔口那里就能调头。”

“叔叔。”王钺息措辞了半天,依然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滕崇塬这一次是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王钺息只觉得,好像皮肤和贴身的内衣是剥离的,整个身体冷冰冰,寒气直从脚下涌上来。而后,他听到了最官方的话,“王钺息,这些天麻烦你帮滕洋补课。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我们欢迎,但我相信你也知道,滕洋很简单,她的心思只能放在一件事上。”他说完了这句话就不再多言,立刻下了逐客令,“马上到和平路了,打电话吧。”

王钺息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是紧的,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手指太过用力抠着木箱子发出了声音,他几乎是提起了全部的心气,向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的父亲请求,“叔叔,给我十分钟,我能和您谈谈吗?”

滕崇塬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语无波澜,“我会和你的老师和家长谈。”

“啪!”王钺息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拍在了胸腔里,浪打礁石一般,拍出无数无数的血沫飞扬——我会和你的老师和家长谈——王钺息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家长,不是不行,不是不信任,甚至不是拒绝。而是你根本没有资格获得面对面的表达。他不需要你认错,更轮不到你说服,因为,在他眼里,你根本没长大。

二十一章请剪蓝色线(4)

滕爸爸走进家门的时候,滕妈妈和滕小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兴地从门里迎出来,接他手里的早餐。滕崇塬把油条放进碟子里,分好豆浆,才走到滕洋卧室去叫妻子和女儿。

“过来吃饭。”因为昨天收拾得太晚,滕崇塬特地八点半才叫了妻子和女儿起床,今天的早餐时间已经比平常晚了许多。

走到门口,却看到滕洋坐在床边,低着头无声地哭泣。冯婉芝的声音很疲惫也很无奈,“哭什么,你倒是说啊。到底是谁?”

滕崇塬一看这场景就知道妻子究竟沉不住气了,他走进来,低着头的滕洋看到父亲咖啡色的厚底棉拖鞋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差不多还有一个人的距离,才听到属于爸爸的稳定沉着的声音,“好了。有什么事先吃了早饭再说。”

滕洋不动。

冯婉芝也不动。

滕爸爸的下一句话,平地起惊雷,“刚才王钺息来了。”

滕妈妈和滕洋立刻都抬起了头。

滕洋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冯婉芝先开得口,“你没叫他进来?他昨天是说过有一幅画要送给洋洋的。怎么这么早?”

滕崇塬的语气很淡定,“我没有收。”

冯婉芝接口道,“也是。太费功夫了,我们怎么好意思。”

滕崇塬的目光落在滕洋身上,“洋洋,去洗下脸,起来和妈妈吃早饭吧。”

滕洋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贯通了,她从来不认为能在父亲面前隐瞒什么,可是,就这样被戳破,她却真的无措起来。滕洋站起身,除了束手就擒,别无选择。

滕洋起身去洗手间洗脸,越洗,脸上的泪水越多。她看着洗手间里那面巨大的镜子,里面映出一个可丑的人,眼睛是泡的,鼻子是红的,嘴巴是瘪的。丑到她觉得被王钺息看到,他一定再也不会想画自己了。想到这一点,眼泪又无声地坠下来。

滕洋离开房间后,冯婉芝终于后知后觉,她几乎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丈夫,“是王钺息?怎么可能!”

滕崇塬在妻子身侧坐下,“就是他。”他说着,顺手环住了妻子的腰,“洋洋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先吃东西吧。”

“哪里吃得下!”滕妈妈是真的不明白了,王钺息啊。确定了罪魁祸首是王钺息,她再想王钺息那天说的话,终于明白了他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滕妈妈一下就生气了,“他是什么意思啊。他还想说,想说什么,难道还指望我们同意他和洋洋在一起不成!”

滕崇塬放轻了声音,“好了。先吃饭吧。天大的事,也吃完了再说。”

冯婉芝站了起来,嘴里犹自埋怨,“真是的。这孩子我觉得挺好的啊,怎么能犯这种糊涂。已经初三了啊。他学习好他不怕,咱们洋洋可不一样。”说着又看丈夫,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认同似的,“这个王钺息也太过分了,他自己倒还是第一名呢,咱们洋洋呢?”

滕崇塬本来也有些生气王钺息的不知轻重,但听妻子这么一说,倒是被她说乐了,“这可怪不得人家王钺息。看到咱们洋洋的笔记本了吧,做了那么些题,都是他给讲的。半个假期了,每周坚持着,真的不容易。如果不是他,咱们这个笨女儿成绩可能掉得更厉害。”

冯婉芝犹自忿忿,“如果不是他,咱们洋洋的成绩根本不会掉。”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餐。滕洋只吃了半根油条就吃不下去了,闷着头看着碗,眼泪吧嗒吧嗒地又掉进豆浆里。

滕崇塬看她实在可怜,自己喝完了一碗就道,“不想吃就放下吧。爸爸妈妈都没有怪你。”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滕洋的那些内疚、惭愧和不安一下子就突破了临界点,排山倒海地扑出来了。无声之泣立刻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冯婉芝几次想劝,都忍住了。

滕洋哭了大概五分钟,说了第一句话,“我吃不下了。”

“那就收了吧。”滕爸爸道。

于是,滕洋站起身,把碟子和碗都收到了厨房去,接了水把碗碟泡起来。滕洋走出来,坐在沙发上。滕崇塬,坐在她旁边。

可能是滕爸爸交代过了,滕妈妈到房间去了。

“洋洋。”滕爸爸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洋洋长大了。”

滕洋不说话。

滕崇塬看着女儿,“你不用低着头,喜欢别人,和被别人喜欢,都不是你的错。”

滕洋抬起眼睛,滕爸爸注视着女儿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地看到她无措的表情和红肿的双眼,他想,他应该认真和女儿谈一谈。哪怕他并不知道,其实,他一开口,说得就是和顾老师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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