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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年(10)+番外

王钺息心里想过先在同学们面前给他面子,但是,他更不会忘记,自己曾对顾勤说过,下不为例。

三分钟有多长,如果是抄作业,绝对算非常短,等车也不长,可是,第一名公然在教室里和班主任对视,直直对望了三分钟,这可是真的超出了普通学生的想象。

顾勤早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没给自己台阶,所以现在自然也不会给自己铺梯子,打破沉默的是彭进,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如果顾勤和王钺息之间真的会爆发一场战争的话,他的确是导火索。他没有王钺息的本事和胆子,奥班的孩子,鲜少有真的懒惰到作业都懒得写的,他只是刚好那天犯了懒病而已,却不曾想老师和课代表居然会因为他冲突成这样。

彭进被那两个人的气场压到不行,鼓足了勇气才道,“顾老师,都是我不好。”

顾勤转过了头,看他道,“独立完成作业是对老师劳动成果的基本尊重,也是对自己学业的负责态度。做得不对,必然要罚,但是现在,我说的不是你的问题。”他转了目光,眼神变得无比严厉,“王钺息,骄傲也该有个限度。”

王钺息侃侃道,“我并没有要挑衅您的意思,顾老师,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顾勤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那请有傲骨的王钺息同学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对不起,这是你的疏忽。”

王钺息没办法说“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他的确是故意的。可是,身为课代表,故意把其他同学的本子放在急于要交作业的同学桌上,以此来暗示同学抄袭,哪怕他是第一名,他也没这个胆子跟顾勤说出来。

顾勤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两分钟了。”他快步走到王钺息身边,压低了声音,“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王钺息咬住了唇,他知道,这是激将法。可是,他可以不受这个激将吗?

王钺息低下了头。

他是优等生,即使不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那种,可也绝对沉稳大气,意气风发,他在顾勤的办公室伸过手,低过头,可是,在班级里,他从来没有。

顾勤就站在他身边,安静等着,终于,在王钺息即将有所松动的时候摇了摇头,“学委,去把我抽屉里的条子拿过来。”

王钺息就好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猛地一抬头,“我自己去!”

顾勤就势让开了那条两张桌子间的通道。

王钺息在张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又输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里,师生关系天然就是不对等的,他可以在没有人的时候和顾勤较劲说法律保护,但只要大庭广众,顾勤就是他的老师。他错了,他也是他的老师,自己刚才的顶撞已经过火了,再犟下去,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哪怕是平时最宠爱他的那些老师,顾勤今天当众敲了他,他们也只会在心里说说吧。可如果今天自己和顾勤闹出了笑话,那就是五班的笑话了。

“报告。”原来,他只是要让我看明白这一点而已。

“进来。”

还好,办公室留下的这几个老师并不很熟,王钺息打开了顾勤的抽屉。

乌沉沉的,端重,肃穆,还是那把小叶紫檀的戒尺。只是,戒尺上压着一张便签纸,峻拔的欧体楷书飞扬极了,“王钺息亲启”。

王钺息立刻展开了纸面,“这把是你的。板子,从我三联架的班主任夹子里拿。”

不知道为什么,王钺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迅速地合上了抽屉,却偷偷把那张字条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他试着用自己地身子挡住其他老师的视线,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看他,王钺息像翻滚着一个烫手的白薯似的抽出了那根有点像指挥棒的细竹条子,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一想到刚才如果他不开口的话,顾勤就会让学习委员来办公室,他明明说的是抽屉——王钺息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是故意的。然后,王同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有一种感觉已经开始渐渐在心里落实,他对我,总是还有一份不同。

“报告。”再次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开始读书了。

顾勤等大家读完了整首古诗停下来,这才一眼也没有看门口地道,“进。”

王钺息进来了,他的左手里还攥着竹条子,往进走了几步,就到了顾勤的讲桌前。

顾勤放下了课本,看他。

王钺息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就是所谓名师的体罚教育,无关顾勤对他的欣赏,这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王钺息说服自己忘了他手里拿的是一根竹条,恪守着与师长交往的礼仪,双手递给顾勤,“顾老师。”

全班的眼睛都看着王钺息,王钺息觉得自己要被他们的眼神射穿了。

顾勤没有让他的难堪更多,很快接了竹条,“自己说,几下。”

教室里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顾勤眼睛一扫,一切归于沉静。

王钺息知道,已经输了,退无可退,好在这只是顾勤对一个不称职的课代表的提醒,而非和他之间的战争,“五下。”

顾勤握着竹条的样子和二十年前的老教师们一样,右手握着竹条尾部,左手虚虚扶着前端,他的眼睛并没有停在王钺息身上,只是语气如常地吩咐,“手伸直了,不许躲。”哪怕没有看,他也看出了王钺息眼里的不以为然,顾勤像是解释,“这是惩罚,我一定会给你们足够的教训。”

王钺息认命了。

鉴于,这是班主任对课代表的教训,这次,他拿出的是右手。

竹条子比板子更锋锐,这一次,顾勤没有丝毫留情,“咻”地第一下抽下去,第一排靠近讲桌的女生竟然吓得抖了一下。更多的学生低下了头。

耳边,只有嗖、嗖、嗖、嗖,王钺息痛得眼泪几乎要从眼眶里飞出来,只是,他知道,他绝不会哭。他的手,依然伸得平直。

顾勤打完了五下,这才开始立规矩,“以后,所有的课代表,七点四十前必须收齐所有的作业,第一节课前,全班的作业本和没有交作业的名单要放在任课老师的桌上。”他说了这一句就看学习委员滕洋,“第二节课前,你要把所有没交作业的名单抄一个副本放在我桌上,每周统计一次人数。”

他话音刚落,滕洋立刻站了起来,“是。”

其他各科课代表纷纷觉悟似的跟着起立,“是。”就连王钺息哪怕没有出声,却也做了个口型。

顾勤随意一挥手,“坐。”

王钺息深深鞠了一个躬,下去了。

顾勤伸手一指,彭进哪怕是个墨迹人,也不敢不立刻上来。

顾勤就是一句话,“无论任何理由,我这儿没有抄作业的人。伸手!”

彭进吓得一个哆嗦,畏畏缩缩地张开了左手,顾勤看的依然是全班,他接了这个班的这个月,一切萧规曹随,可如今,这个班不再姓姚,姓顾了,他要开始立自己的规矩,顾勤道,“我有一个很尊敬的人,他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后来才知道,那是电影《古惑仔》的台词,相信你们很多人都看过。”他用那根竹条子轻轻敲着自己掌心,“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打,你就站稳。”

本来是回忆过去的语气,他却“咻!”地一下,一条子抽在彭进的手上,彭进忍不住的手一缩,顾勤却早都将他手掌拉过来了。

彭进胸口一起一伏的,顾勤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心跳的声音,顾勤对上他眼睛,“我训你,你腿要立得规规矩矩听着,我打你,你手要伸得平平直直撑着,这不仅是对老师的尊重,更是你对错误的态度。”

“咻!”他又是一条子,彭进又是忍不住地躲。

顾勤放开了他的手,刻意收了些力,条子就抽在他手指头上。彭进疼得脸都拧了起来,本来就比别人胖些,更像是连脸颊的肉都在抖。顾勤看他,“记疼了吗?你躲了,我抽在指头上,不小心打断了,算谁的?”

彭进不敢答话,却在顾勤的眼神威压下再次伸平了手,顾勤亲自给他掰了掰,“拇指,不许曲着,给我伸得展展的——”他虽是和彭进在说话,目光却落在第二排死盯着语文书封皮的王钺息身上,“别觉得我在罚你,板子落在该落的地方,这,才是一种保护。”

那一天,五班的气氛沉寂得有些压抑。附中的孩子来自S省的各个地方,市区的优等生很骄傲,地县的好学生也够自尊,他们不是没见过老师打人,但就这么真真实实地在自己面前打,打得这么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

学习委员滕洋出了校园走出几百米去才敢偷偷和自己好朋友说,“吓死我了。”

她的好朋友同样是优等生的杨苑琼小心扯了下她胳膊,“别说了。”离顾勤今天早晨的立威,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放学音乐响起的时候,顾勤站在了教室门口,刚刚下了晚辅导的学生们立刻停下了收拾书包的手,个个正襟危坐,鸦雀无声。

顾勤径自走进来,王钺息还绷着一张脸,他有种预感,顾勤是来找他的。果然,顾勤走过来,敲了敲他桌面,走了。

王钺息迅速收拾好了书包,再到他办公室去,第一眼就看到办公桌前摆着一张圆面凳子,那是老师们听课时候用的,每个人都有一把,通常是收在一边,要是请了家长,会搬出来请家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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