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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臣(69)

小小稚子,还不懂得她身上的净莲司吏服有多‘可怕’,眼眸纯粹干净。

“我也有?”裴敏颇为意外的样子。

马背很高,小姑娘很矮,裴敏须得弯腰俯身才顺利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红蓼花,顺势摸了摸女孩的羊角髻。

阳光下,她的嘴角微扬,神色温柔,一点也没有恶吏的影子。

这一幕,被贺兰慎收归眼底,印在心间。

似乎察觉了他的注视,裴敏倏地抬头挺身,目光准确地搜寻道贺兰慎的位置,挥舞着手中热烈的红蓼花道:“贺兰真心!”

她驱马小跑而来,捧着和她衣裳一样英气鲜妍的花束,得意道:“我也有赠别礼呢,好看么?”

贺兰慎点头,诚然道:“好看。”

也不知是指花,还是指她。

裴敏将花往蹀躞带中一别,晃着马鞭,感慨道:“太久没做善事,都忘了被人喜欢是种什么感觉。”

贺兰慎压下心中的情绪,依旧清冷如佛,挥鞭在一片欢呼相送中出了城门。

“走罢!”裴敏示意王止、沙迦等人,扬鞭跟上前方一骑。

回到长安,依旧是繁华富庶,盛世升平之景。

入了净莲司,一切回归正轨。裴敏与贺兰慎各事其主,于庭院中对视良久,终是裴敏挠着鬓角打破沉默,朝后院指了指:“那,我去忙了。”

“嗯。”贺兰慎看着她说,“我也要入宫一趟。”

夏风穿庭而过,树影婆娑,于是两人各自转身,背道而行。

裴敏不敢稍加懈怠,沐浴更衣后便马不停蹄去了大明宫含凉殿,面见天后。

午后,盛夏的太阳毒辣,连风都是燥热不安的。

裴敏独自跪在含凉殿外,只觉暑气蒸腾,汗出如浆,不到两刻钟便后背透湿,洇出一块深色的痕迹。

吏服繁复,头顶在曝晒之下像是着火似的难受,裴敏眼前发花,视线已有些模糊,趁没人注意稍稍放松姿势,咬着发白的唇直吸气。

正此时,殿门从内推开了,一名秀美的朱袍女官缓步出来,站在廊下看裴敏。

裴敏忙端正姿势,下颌汗水滴落在砖石上,转眼又被蒸发殆尽。她面红唇白,撑着笑意道:“上官舍人,天后醒了么?”

上官氏温声笑道:“醒了。但天后说了,此时天气酷热,她心情不好,不想见裴司使。”

裴敏早料到是这般情形,脸上笑意不减,滴着汗道:“那,天后何时才凤颜转好?”

“这个可说不准,兴许太阳落山便好些了。”上官氏说着,悄悄给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也伶俐,端了杯解暑的凉茶催促裴敏饮尽,又迅速退下,自始至终没有多出一言。

“谢了。”裴敏抹了把嘴角,对上官氏道。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我同是女子,在宦海沉浮,自是要互相帮衬些。”说着,上官氏压低嗓音,无奈道,“裴司使知道天后为何动怒……若那和尚死在了外边,你也不必受这等皮肉之苦。”

裴敏颔首:“我知道。可是上官舍人,小和尚救了并州。”

“裴司使何时这般良善了?”上官氏垂着眼看她,也不知是怜悯还是别的,淡淡道,“李家死去的那些,有几个不贤良、不无辜?”

点到为止,她不再多言,转身入了大殿。

黑皴皴的殿门合上,不知何时才能再打开。

不远处的宫道上,几个小宫女透过拱门见到长跪的裴敏,纷纷议论道:“那不是天后面前的红人裴司使么!今儿怎么跪着啦?”

“都跪了半个多时辰了,你不知道么?大概是犯了什么错罢。”

“平日里她告密排挤之事做得还少么?这就叫‘善恶有报’。”

“嘘,你们小声点儿!”

小宫女们窸窸窣窣走远了,宫道拐角处才转出一条修长的身影。

贺兰慎一袭戎服站在宫道上,透过门洞望去,花影交错下裴敏摇摇晃晃跪着,后背洇湿了好大一块。

那湿痕像是阴云笼罩心间,他不由皱眉,加快步伐朝紫宸殿走去。

裴敏在含凉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圣上那边派了人来传话,天后顾及天子猜忌才松口放人,让上官氏传言送裴敏回净莲司呆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入宫来。

裴敏晒得眼前发黑,膝盖也疼,在小宫女的搀扶下趔趔趄趄地出了含凉殿,好半晌,发麻的腿脚才渐渐有了知觉。

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到了建福门,忽闻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唤道:“裴司使。”

裴敏心中一紧,抬首望去,建福门下等着的白袍小将不是贺兰慎是谁?

她一愣,下意识挣脱小宫女的搀扶,示意她们回去复命,这才竭力稳住步伐朝贺兰慎走去,笑道:“呀,贺兰大人!好巧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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