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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臣(149)

狄彪声如洪钟,一字一句将裴敏的话吼给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听。

裴敏继而道:“其三,我身边之人乃是天子近臣——定远将军兼羽林军中郎将贺兰慎,贺兰大人。刀剑无眼,若是你的箭不小心伤到这位,打了天子的脸,可就变成拥兵自立、篡位之嫌了。”

不稍片刻,藏在城楼上的李孝逸果然坐不住了,身披一身威风凛凛黑甲向前,疾声道:“我怎么知道裴司使身边之人是陛下派来的人,而非敌军乱党呢?”

裴敏示意贺兰慎:“贺兰真心……”

狄彪立即吼道:“贺兰真心!”

“……”

裴敏无言,横了狄彪一眼道:“傻大个,这句不用复述!”

贺兰慎倒是神色如常,解下腰间的令牌道:“末将贺兰慎,奉天子之令督战!请李将军速开城门!”

嗓音掷地有声,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李孝逸迟疑道:“战场之上,需见兵符而非令牌!”

“末将受命先行前来熟悉军情,轻装上阵,并无兵符。”贺兰慎不疾不徐道,“但太后已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前援战,三日后便到,到时候自会将兵符递与李将军查验。”

裴敏亦道:“想我区区数百人,也不会是你三十万大军的对手,李将军还在怀疑什么?”

一听武后派了黑齿常之的大军前来援战,则说明其对江淮的战事心生不满……那个妇人,连自己亲儿子都能杀,遑论一个不听话的部将?

李孝逸感到自己的脑袋已悬在裤腰上,当即不敢再消极造次,大手一挥命人扯了弓箭,开门迎贺兰慎进城。

核实身份后,李孝逸一改之前的倨傲,主动邀贺兰慎一同商议退敌之计。无他,主要是贺兰慎在边关对抗突厥时的战功实在太过耀眼,虽只戍边一年,但却是朔州近十年来最安定的一年。

简陋的军营内,贺兰慎垂眼看着面前的沙盘,而后指了指江河地带:“叛军要攻城,则必定渡河而来,我们可以在此处设伏。”

“炸堤,还是凿船?”李孝逸问。

贺兰慎摇首否决道:“冬季江水枯竭,炸堤无效。天寒水冷,再通水性的人也坚持不了一炷香,更遑论还要游出几十丈远潜伏在水中,凿船亦是不现实。”

一旁,闭目假寐的裴敏笑了声:“依我看,不如火攻。”

李孝逸原本与她就有过节,此番见她插话,不由哂笑道:“一介妇人,妄论军事!水克火,船在江上,如何火攻?”

裴敏道:“火烧连营,不也是在江上?”

贺兰慎撩开营帐,看了眼外头的日光,片刻道:“观天象,七日内都不会降雨。秋冬本就天干物燥,江面风疾,火攻未尝不可。”

贺兰慎作战经验丰富,他既是发了话,李孝逸便再不服也只能忍着,登时一张黑脸憋得酱紫,大步走开不再言语。

李孝逸虽然不喜裴敏,但对贺兰慎这个小辈却是极其尊敬的,特地给他在城中安排了上好的客房休息。

回房的路上,贺兰慎依旧不主动与裴敏说话,只是步履不自觉放慢了些,方便体弱的裴敏能顺遂跟上。

进了院,到了客房门口,贺兰慎这才驻足回身,清冷的眼睛落在裴敏身上,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裴司使的营房,不在这边。”

“天色晚了,实在没力气折腾,我看你这儿就不错……”

“我让朱雀来接你。”

“哎,别!”裴敏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放软语气叹了声,似是无奈又似是讨好,“阿慎,都两天了,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她的指尖冷得像块冰,即便是裹着斗篷也没有丝毫暖意。贺兰慎心中酸涩,下意识想将她的手拉到自己怀中仔细焐着,然而手臂动了动,只轻而坚决地拂开了她的手。

对上裴敏欲言又止的眼神,贺兰慎抿着唇,喉结几番滚动,方迈入房中自嘲道:“裴司使一言不发离开长安,连陈若鸿都知晓你将南下,唯独我一人蒙在鼓中……于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呢?既是走不进你心里,我生不生气又与你何干?”

裴敏跟着进屋,关上门道:“阿慎,你非得这样说话么?”

贺兰慎背对着她,背影从未有过的萧索孤寂。

裴敏隐约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她不后悔。想了想,她从背后拥住贺兰慎道:“我错了,不该瞒着你……可那绝对不是因为轻视你,而是不想让你卷入朝局争斗的漩涡。若你知道我南下,定会请命一同前来,这场平叛之战无论胜负与否都是史书上的罪人:胜,你会因替天后办事得罪李唐王室;败,你亦会因平叛无功而得罪天后。”

贺兰慎背脊僵硬,许久,才哑声道:“你大概忘了,我是一个男人,不需要你的保护。当初我们表明心迹时不是说过吗?你我之间需要的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就,而非打着‘保护’的旗号束缚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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