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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86)

晋枢机却没空多愁善感,只问道,“两处铁矿怎么样?”

丢盔道,“今日没有消息传来。只是昨日弃甲命人来报说咱们懂开掘的人还是少了些,世子又爱惜大家,恐怕开得没有那么快。”

晋枢机点头,“这两处矿藏我有大用处,既然已经到了手上,就不必操之过急,万不能拿人命去填。”

丢盔连忙应了,却忍不住道,“只是王爷那边——”

晋枢机道,“父王与我远隔数城,总有些蒙昧误会之处,将来我自去解释,暂时,不必理会。”

丢盔答应了,请示道,“那还是稳扎稳打,明日,再将战壕向东推。”

晋枢机点头,“不错。步步碾压,只有让他们一寸一寸丧失土地,才能彻底粉碎反叛之心。”

“是。”与阐州,偠州,玭州都不同,瑜州是被一点一点蚕食的,晋枢机要的,就是压着打,他要最大的土地,最小的伤亡。

楚王驻军在距离柘州百里的信陵,擦着他的宝刀,面罩寒霜。

他的亲卫楚平道,“柘州人向来狡猾,咱们与他们为邻多年,王爷一时为奸人所乘,也是难免,权且屯兵此处,静待时机,与世子南北夹攻,定能一举击破敌寇。那时候,进可横夺中原,退也可与商承弼划地而治,王爷五年前的大志就算是实现了。”

楚王冷哼一声,面色阴沉。

楚平连日来听到世子连战连捷的消息,王爷最先还是高兴的,可越到后来,世子势如破竹,王爷的脾气却阴晴不定,他明白,自世子一年前逼得怀有身孕的吕氏小产坏了王爷大计,他父子二人就生了芥蒂,只是如今大事未定,王爷又岂能以父疑子徒然生变,因此,楚平只能找到机会提上一句罢了。此刻见楚王不悦,连忙换了他喜欢的话题说,“刚才奴才去看过了,您的冠冕已用金丝穿好了,十分富丽华贵,待拿下柘州,就能登基了呢。”

楚王这才有了几分兴致,“带到肇纪大典,老小也就该回来了,朕风风光光地封他做太子,可不比个世子强多了。”

楚平心下栗六口中却连声附和,“您说得极是。”

商承弼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楚衣轻一有异动立刻将晋楚的三位“质子”一网打尽。楚衣轻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即便自己武功再高,今日恐怕也只能落一个力竭而死的下场,旁的倒也罢了,只是他已想好了如何修整轮椅,添上机括暗器,补枢椽事情双腿的不足,只可惜,来不及为几个弟弟做些什么——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力战到底,便也不惧任何威胁,孑然一人,迎风飒立,幕离飘动间,竟有几分看破了生死的洒脱与淡然。

商承弼看了他一眼,“朕可以不杀你。”

楚衣轻懒得比手势,直接内力传音,“你若杀了枢柾枢椽,与重华已是死仇,杀不杀我,都不紧要了。”

商承弼站在他对面,定定看着他,一挥手臂,第一排弓箭手纷纷引弓拉弦,百箭齐发。

商承弼的手臂刚刚扬起,楚衣轻已凭风而动,箭矢如雨,每一根都射向他必救之处,平地之上,他却像一只掠水的燕子,竟能贴着身子滑翔,衣袂飞动间,飞动的羽箭被一股极柔和的真力打落,箭落之时一浪接着一浪,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圈,待波澜渐平,楚衣轻已经立在了最南边屋顶上。

众人刚刚捕捉到他影子,却突然看到最外围的箭手自东向西,手中长弓依次落在地上。楚衣轻却已替代了最南端的弓弩手,操着连珠弩,对准了商承弼。

他起势,避箭,还击,强攻,行动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众人并不觉得他动作如何快,可那疾飞的乱箭,环伺的甲兵就是追他不到,至于说到他是如何令训练有素的銮禁卫一夕之间就强弓脱手,人人亲眼所见,却是人人不明所以,衣轻步步不生尘,直到今日,才算真的见识了什么叫绝世轻功。

商承弼被他用连珠弩指着,这巨弩射程极远,一箭五发,相当霸道,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轻轻拊掌,“微步凌波,矫若游龙,佩服。”

楚衣轻强兵在手却无心自得,商承弼可以天下之力对己一人,纵然武功再强,又能如何。

果然,商承弼毫无惧色,“朕便站在这里,你倒发箭试试看。”他说了这一句,立刻指着东边厢房,“楚公子轻功冠绝天下,朕不怪你们无能,难道如今竟连一个瞎子,一个瘫子也追不到?”他们不必追,商承弼虽是让晋枢柾晋枢椽养病,但是却将二人囚禁在东厢下的密室里,只能进,不能出,否则,这么大的动静,晋枢柾和晋枢椽早出来了。

楚衣轻五内如焚你,一震衣袖,立刻飞向东边,拦在厢房门口,商承弼放声长笑,“朕要是你,已有连珠弩在手,射不射得中,先射三箭再说。”

楚衣轻只在众兵逼迫中死死守在门口。

商承弼挥手,“给朕冲!”

话音未落,却突然听到门外叫道,“走水了,走水了!”只看到庄子南边,浓烟滚滚。

这温泉庄子是商承弼修了带晋枢机疗养的地方,屋宇房舍成片,放眼看去,烟雾极浓极重,商承弼也不敢造次,点头命人去救火。

楚衣轻心头一松,却又立刻紧张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起火处,商承弼却只淡淡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楚衣轻身上。

楚衣轻被他鹞子般毫不掩饰的目光盯得恼怒,一扬衣袂,商承弼意在行先,内力应气而生,立刻回了一掌出去。两人真力在空中相交,一方似石破天惊,另一方竟是上善若水,商承弼开山裂石的一掌出去,竟像是击在虚空上,内力瞬间就被化解得无影无踪,商承弼笑道,“才见识了绝顶轻功,又领教了冲元掌,昭列公子今日很大方啊。”

楚衣轻却不答言。

两人对过一掌之后,都不再出手,只面对面静静站着,不久,就有銮禁卫飞奔来报,“纵火之人业已拿下。”

商承弼满脸傲然,就说了一个字,“审。”而后,突然转身环顾,伸指一点,东南西北都有,正是刚才第一排的弓箭手,“你,你,你,你,你,朕每日用箭枝子喂出来的弓弩手,却连个活靶子都射不准,朕要你们何用?”

他手指才伸出去,銮禁卫中立刻有人压下了被点到的五名弓箭手,立刻有锦袍上绣着苍鹰图案的銮禁卫上来将这些人带下,楚衣轻知道,这是銮禁卫里主管刑讯缉查的。

商承弼负手而立,眼含轻蔑,片刻,又有穿鹰绣的銮禁卫从西面进来,“皇上,密道出口果然有人接应,晋枢柾晋枢椽不肯走,耽搁了一点时间,此刻奸细已经拿下。”

商承弼这才望着楚衣轻,“都说商家出情种,王叔的确是位多情人。”

楚衣轻这才明白,他劳师动众来此,杀人是假,拔除商衾寒埋在这里的钉子才是真。

商承弼望着他,“听说,晋徇望打算称帝,朕就用你们晋家的打虎亲兄弟对他的上阵父子兵。楚公子,请——”

第161章拳参

与在瑜州的血流田垄不同,玭州晋枢机是压着打。车兵在前,金甲军持盾拱卫,身后是义军,此进则彼退,玭州城防虽坚,但到底比不上瑜州,更何况玭州没有兵车,面对晋枢机的硬攻,除了逐渐缩小阵地之外别无他法。这一战,主力是义军,赏格不再以级论,而是以进兵多少里论功。每日借车威而战,打到黄昏就鸣金收兵,大家生火做饭,清点战果,将个人功劳记录在册。大家都是梁人,并不愿多造杀戮,晋枢机倒也挖掘了不少稳重的。大战在即,不冒进才是最重要的。

这边将战线不断前推,每日僵持中进一小步,这种小口蚕食比血战鲸吞更令人感觉到折磨。就好比有人每日拿钝刀子割你的肉,即使凌迟得赦,也比枭首要残忍得多。

玭州府尹成章是守成的人,商承弼选他就选一个稳妥,要说用人,商承弼实在是个英主。与楚地旧境接壤的五城,柘州府精明多智,可就近监视,玭州府沉稳有余,可拱卫协防,瑜州府刚健坚韧,可立为砥柱,偠州沃野千里,进可攻退可守,因此偠州府尹景康选得最用心,更不必说阐州府的谨慎与圆融。

商承弼胸有韬略,大如辅宰,小如州府,每个人是何种品性,何种能力,又该如何去用,他都清清楚楚。他的预想中,楚王若有异动,柘州马上可以得到消息上覆朝廷,凭柘州府尹焦远庆之能,又有玭州府成章牵制住楚地,实在不成,还有瑜州坐镇。商承弼原是雄图远略之人,可惜,他的暴虐掩盖了他的精明,他的荒淫蒙蔽了他的才具,纵然做了千万种安排,却不了义军一起,势如破竹——老百姓不在乎你有多么长远英明的政治眼光,他只知道,某位大人治下,我吃得饱,活得下去,父母官是我再生父母,可如今我活不下去了,那就想过得下去的辙,至于皇上英不英明,和我无关。但老百姓知道的却是,我们这里好不容易有个好官,被皇上杀了,听说还有很多好官,都被皇上杀了。皇上是个爱杀人的暴君。

晋枢机是反贼,晋枢机说商承弼杀他族人夺他土地,实在是个暴君,可问题是,即使忠心于大梁的众臣,除了一片丹心报效君王之外,也实在说不出商承弼不是暴君来,甚至商承弼自己也不能否认自己不是暴君,可以说,自他五年前强纳晋枢机入宫,名声就已经坏掉了。无论苏妲己多么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商纣王不是好东西已经跑不掉了。慕容冲还有洗雪前耻的机会,苻坚却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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