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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1357)

作者: 凤今 阅读记录

老仵作道:“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尸身已腐,不堪再验,小吏取骨验之,于死者的手臂和腿骨上共验出三道骨裂,皆非致命伤。与初检、复检一样,致命伤在后颅,颅骨可见塌陷,形态长,且塌陷中央两旁可见骨裂一道,呈线形,长约五寸。此乃验状,恭请娘娘过目。”

禀罢,老仵作将托盘高举呈上,盘上盛着一只白森森的头骨,下面压着一张验状。

帝后桌上的碗筷茶盏早已撤下,侍卫们将老仵作和皂吏们端着的人骨呈至桌上,皇后将浸了墨色的人骨一一看过后,方才端起颅骨对光辨查了一番,而后看着验状道:“与初检一致?不见得吧?”

老仵作闻言望入大堂,神色怔愣,不明皇后之意。

只见皇后指向知县身旁搁着的验状,冷冷地道:“初检的验状就在那儿,你是如何记录的,拿起来,念!”

这一声“念”如同天降霹雳,老仵作胆战心惊,慌忙拾起验状念道:“尸肩甲、肋下、腰背、臂外侧、腿外侧可见青黑十三处,形长不一,触之硬肿,水止不流,为生前淤伤。尸后颅可见流血伤,触之塌陷,乃致命伤之所在……”

皇后问:“今日验状上又是如何记录的,说!”

老仵作道:“尸右肱骨可见骨裂,呈线形,长一寸二;右桡骨线形骨裂长一寸;右股骨线形骨裂长二寸一,皆非致命伤。后颅枕骨处可见塌陷,形长且塌陷中央两旁可见骨裂一道,呈线形,长七寸七。”

皇后道:“看来你熟知验尸的规矩,知道各处伤情需一一记下形态、尺寸,不可遗漏。那为何初检时,十三处淤伤各在何处、形态如何、尺寸几许,皆一概而过?”

老仵作的喉头咕咚一滚,没有答话。

皇后又问:“由你回禀之言与验状所记之词可以看出,你对朝廷刊发的《无冤录》必是精习过的,《无冤录》中对于头颅上的致死伤当如何验看是怎么说的?”

老仵作颤声道:“需……需剃发细检,洗净创口,详检其形态尺寸。如若见疑,需告苦主,以求……割皮见骨,细验骨伤……”

皇后再问:“那你是如何验的?后颅可见流血伤,触之塌陷,如此便定了致命伤?发可剃了?伤可洗了?形态尺寸皆未记录在案,缘何胆敢如此草率!”

皇后怒拍桌案,白森森的一桌人骨乒乓作响,惊得老仵作慌忙伏低叩首。

“回皇后娘娘,因……因死者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全身上下唯有后颅重伤,乃致死伤无疑,故而小吏……”

“无疑?你家知县不谙验尸之道,难查你在验状上做的手脚,你当本宫也瞧不见不成!”皇后指着验状冷笑道,“你家知县瞧了半天也没发现初检和复检的验状有何不同,不妨你来告诉他。”

刺史李恒和知县吕荣春早已看向老仵作,老仵作若有芒刺在背,瞅着掌下压着的验状,心如乱麻,迟疑不决。

皇后道:“你若说那手脚不是你做的,就当本宫错信了人。”

老仵作身躯一震,那句“本宫信得过你”犹在耳畔,他乃县衙小吏,而皇后贵为凤尊,得此信任之言,令人实难辜负。他闭目挣扎了几轮,终把心一横,叩拜道:“回皇后娘娘,回二位大人,初检的检验正背人形图上比复检中的多了一笔,多在……死者的右掌心中!”

“……什么?!”李恒一惊。

吕荣春夺过老仵作掌下的验状,仔细一对,如坠冰窟——图上果然多了一笔墨迹,正点在死者的右掌心!

这检验正背人形图是随《无冤录》的刊行一并发至官衙的,验状上印着人身正背二图,要求仵作验尸后除了填写格目外,还需画记此图,将伤痕、尺寸一一画录其上,断案时凭此图可对死伤者的伤情一目了然。韦子高身上有青黑一十三处,额面、后颅皆有伤,这人形图上勾画得满满当当,不留心细看,谁能发现右掌心处那未加标注的芝麻绿豆大的墨点子?且这老仵作是县衙里的老吏了,一向老实巴交,谁能想到他会有这一手?

这时,又听皇后问:“这多出来的一笔是何意?”

老仵作答道:“回皇后娘娘,是……是血!死者右手心里是有血的!”

此言一出,街上的哭声戛然而止,身在大堂里的韦父猛地回头看向了老仵作。

吕荣春大惊,斥道:“休要信口雌黄!既然有血,为何未加标示?你究竟有何居心!”

斥罢,不待老仵作辩白,吕荣春便向帝后叩首高呼:“启禀陛下,启禀娘娘,自案发以来,微臣从未听闻此事,不知仵作为何蒙蔽此事,亦或此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望陛下和娘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