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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187)

“她这是憋得狠了。”姬蘅道:“到了现在,忍不下去。不过也好,敌人不是靠忍让就被打倒的。她如此,倒爽快。”

“姜元柏政事上聪明,家事上,却还不如他这个女儿。”陆玑叹了口气,“这下子,可有得看了。”

姬蘅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唇畔含笑,目光却深幽。

的确有得看了,因他自己,也开始好奇起来。

……

燕京城的冬日,日头总是很珍贵的。昨日出了太阳,今日就像是要把昨日的好天气收回来一般,一大早起来,寒风夹杂着雨雪,吹得花坛里的花枝都不堪积雪重负,折断了不少。

明月和清风穿着厚厚的棉袄,正帮着把院子里断了的花枝清扫在一处。姜梨看着窗外,桐儿道:“姑娘,今日风雪这样大,还是不去叶家了吧?”

这么大的风雪,除了需要疲于奔命的百姓,但凡富贵一些的人家,连屋子都不必出的,实在是太冷太冷了。屋里炭火烧的旺旺的,姜梨手里还揣着手炉,但站在院子口,还是感到了嗖嗖的冷意。

“不能不去,”姜梨看着天,“不过眼下出门的确不方便,等下午雪小一点的时候再去吧。”

桐儿认命的低下头,姜梨这个回答,简直在她的意料之中。对于薛怀远,不论风吹雨打,姜梨都要前去探望的。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即便是自家姑娘心地善良,薛县丞那里也有人照顾着,为何如此放不下?

正想着,白雪从外面走进来,道:“姑娘,胡姨娘来了。”

“胡姨娘?”桐儿一愣。

姜梨却并没有很意外的模样,微微一笑:“比我想的要快多了,桐儿,去倒茶,白雪,请胡姨娘进来吧。”

胡姨娘来的时候,身边仍然跟着那日的丫鬟。她似乎只有这一个丫鬟,毕竟她虽然是个姨娘,但论起来,府里几乎都无人记得起她。也只有表面上得了姨娘的称号了。

胡姨娘和丫鬟一起进了姜梨的屋子。

屋里和屋外似乎是两个天地,而胡姨娘和她的丫鬟,大概是许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姜梨清楚地瞧见,那丫鬟不由自主的靠近了炭火边一点,贪婪的汲取屋里的一点点热意。

姜梨心中叹了口气,寒冬腊月,这主仆二人却只穿着薄薄的棉衣。难以想象,姜府这样的大家族,便是仆人亦有冬衣,这二人却过得如此潦倒。姜老夫人虽然有心想要接济胡姨娘,但管家大权到底在季淑然手中,姜老夫人不可能照顾到细枝末节。而胡姨娘主仆落到如此境地,若非没有季淑然的默许,姜梨是不信的。

“外面冷,胡姨娘喝点热茶吧。”姜梨把茶杯往胡姨娘面前推了一点。

胡姨娘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似乎这才有了点暖意,苍白的脸色显出了几分血色。她道:“二小姐,妾身今日前来,是来回答二小姐昨日问的问题。”

姜梨笑了笑,胡姨娘是个聪明人,昨日没有立刻回答,无非是为了权衡利弊。但到了今日,她就马上做出了决定,看来也是个聪明人。

“不急,”姜梨笑道:“我说过了,胡姨娘希望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不急于一时,我不会逼你的。”

“二小姐菩萨心肠,自然不会逼迫妾身,只是依妾身所看,二小姐和季氏之间的恶战,很快就要开始了。妾身与季氏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是偏帮二小姐。所以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向二小姐表心。”她说:“妾身愿意助二小姐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姜梨笑笑,“胡姨娘不必说的如此正义,助我一臂之力还是借刀杀人,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而已。况且,帮我,不等于帮姨娘自己么?”

胡姨娘看了姜梨半晌,忽然笑了,她一笑,显出几分娴静温婉的姿态来,她说:“二小姐和夫人,还真是不一样。”

她说的“夫人”,自然是指叶珍珍。

姜梨无所谓的一笑:“我与我娘相处的时间不长,也只有从别人嘴里才能得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听闻姨娘与我娘曾经交好,大约姨娘知晓。”

“夫人是好人。”胡姨娘轻声道。

“因为我娘容得下您的大姐姐的存在,而季氏容不下吧。”

此话一出,屋里的几人都沉默了,桐儿和白雪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的站在姜梨身后。

“二小姐胆子太大了,”胡姨娘道:“说这些话,就不怕老爷听到么?”

“姨娘把我爹想的也太过耳聪目明,”姜梨淡淡道:“他要是真能什么都看见,什么都听见,这府里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糊涂事了。”

“二小姐是个明白人。”季氏垂下头,慢慢道:“月儿从假山上掉下来,的确不是意外。”

“月儿”是姜大小姐的乳名,其实无论是姜大小姐的乳名还是大名,整个姜家,似乎都无人记得起了。这只是一个庶女,当初若非叶珍珍心软,本就不该存在于世。因此月儿最后的死,大家也认为都是命,本就没有出生的命格,挣扎到最后,也挣不开命。

但究竟是命还是阴谋,却没有人继续在意,除了她的生母。

“您慢慢说。”

“我生下月儿后,夫人后来也有了二小姐。夫人待月儿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月儿一份。虽然月儿是庶女,其实与二小姐的待遇,差的并不多。妾身当年很庆幸,能遇到夫人这样的好人,只愿月儿平平安安长大,嫁给一户老实的人家,平淡过日子,也很好了。”

“只是没料到夫人去的那般早,后来季氏进门了。”她看向姜梨,自嘲的笑笑:“虽然季氏表面上看起来,也极是温婉大方,对月儿也很好。但女人么,总有一种直觉,她看月儿的眼神,总是有种妨碍。”

“我想让月儿远离着她,不要靠近她,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她们把月儿当做是陪着姜幼瑶玩耍的玩伴,但寻常人,怎么会这样待自己的玩伴,那一日……”

那一日,姜家大小姐在府里和姜幼瑶玩儿,姜幼瑶才将将两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姜家大小姐不知道做了什么,总归是碰着姜幼瑶哪里了,季淑然大怒,顺势踢了姜月儿一脚。姜家大小姐才四岁,那一踢,却是没有留情,直将姜月儿踢得仰倒,后脑磕着了门槛上,人当场就没了。

季淑然只是慌乱了一刻,就立刻做出了决定,只让下人带着姜月儿去假山上,做出姜月儿从假山上不慎跌倒下去,这才丢了性命。

“他们也不想想,月儿才四岁,如何爬的上那样的假山。”胡姨娘虽然竭力想要平静的说出过去,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她蜷起手指,胡乱的抓了一下,仿佛要抓住自己那已经消失的女儿,她道:“我的月儿,就死在了季淑然的手上。”

“你如何知道的?”姜梨问。

“我的丫鬟,她叫抱琴。”她抬首,示意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她道:“她的孪生姐姐,叫司棋,那一日,就是跟在月儿身边。她在外面,恰好瞧见了季氏吩咐旁人做样子的事情,立刻趁人不注意,跑回了院子,告诉了我。”

“那个丫鬟呢?”姜梨问。

“死了。”胡姨娘垂首,“那一日院子里的人,全都做了替罪羔羊。司棋以保护小姐不利,被活活打死。我没能救得了她。”

“你知道此事,为何不告诉父亲呢?”姜梨问。

“二小姐,你以为,我没有告诉过老爷么?”胡姨娘讥诮道:“只是我的话,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都说我是因为失去月儿得了癔症发疯,诋毁诬陷季氏,甚至还想将我送去庙里,若非老夫人惦念主仆之情为我说话,我怕是早就在去往哪个庙的中途,就得了意外,死于非命了。”

姜梨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说的话,府里没有一个人相信么?”

“如何相信?”胡姨娘道:“她是季家的小姐,如今的正房夫人,温柔大方,贤良淑德,没有人会相信她会对一个并不妨碍她的庶出小姐动手。或许吧,也许有人察觉到其中不自然,但是当时季家正是蒸蒸日上,有谁会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去得罪季家这门姻亲,二小姐,你也身在姜家,人情利益,你当看的比我清楚。他们也有亲情,只是这点亲情,也要讲究利弊。在利益面前,很脆弱的。”

她说的似哭似笑,姜梨却似乎能透过这年华不再的妇人脸上,瞧见她满腔的愤懑和悲伤。

胡姨娘平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这府里,有一个人应当会相信我,就是夫人。可惜她已经死了。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吧。”

“什么意思?”姜梨敏感的察觉到她话里其他的意思。

“二小姐,这件事情,埋在我心里也有多年了。”胡姨娘惨笑道:“这府里,人人都避我如瘟疫,我也没能把这秘密说给旁人听。但如今你来了,我想,你应当也要知道这件事才对。其实夫人的死,当初并非偶然。”

姜梨一听,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本就冷的天气里,更是寒冷彻骨,她的笑容消失殆尽,只问:“胡姨娘,你可要说清楚。”

胡姨娘像是没看见姜梨脸色的变化,自顾自的道:“当初,季氏刚刚进门,一开始,我以为只要表现的温柔顺帖,季氏就会饶过我们母女,不去找我们母女的麻烦。那时候,我时常去讨好季氏,给季氏送我做的吃食,刺绣之类。有一日,我听到季氏与她的嬷嬷说话,说的却是当初给夫人瞧病的大夫,如今又回到了燕京城,得找人灭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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