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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7)

  这幽深一直蜿蜒,从自己屋后走了一阵,四周越发荒芜,蒿糙渐渐没膝,脚下的路,在月光下依稀可辩。

  一道高墙,隔断了去路,中央那栅栏铁门,已经是班驳生锈。

  晨露想了想,还是没有以细枝开锁,虽然这易如反掌。

  她脚下步法奇异,只是在墙头一点,就到了另一端。

  墙的另一端。

  第4章凤阙

  何姑姑说,你要住的房舍在最东面,偏远幽寂,无人愿意居住,只能做了库房。

  那么,姑姑,最东面往东,是什么地方?

  是废弃的宫室。

  好好的,怎么废了?

  那是先朝的宫室,都曾是辉煌清美,令人眩目。三十四年前,鞑靼人攻下了京城,在这里烧杀yín掠,宗室受rǔ,天下恸哭,一夜间,万千宫殿,都成了废墟残垣。

  前朝……姑姑,一间,也不是,本朝的吗?

  她在黑夜中,不疾不徐的行走,脚踩在腐朽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亮隐没在云中,宽阔而笔直的大道,延续到不远处。

  远处,黑黢黢的废弃宫殿,仿若死去的巨shòu。

  而越来越近的,却是……

  她微笑,想起何姑姑,瞬间惨白的脸色。

  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随即,恢复原样。

  小丫头!瞎问些什么呢!告诉你,可千万不能去那里……不然,前朝千万冤鬼,作祟起来……

  她从死寂yīn森的大道走下,面前的,是一座巍峨典雅的所在。

  宫门上方,悬有一块匾额,半挂着摇摇yù坠,上面被刀剑划得稀烂,原有的字迹,全不可见。

  自古成王败寇,连块匾额也要毁去,气量未免太小……

  雕成飞天凤纹的乌木廊柱,在岁月风尘袭扰下,已不再闪亮,鲛绡裁成的窗纱,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轻轻推开殿门,咿呀的声响,显示它的衰老。地下的泥尘,铺起厚厚一层。

  晨露偏过头去,看了看更远处前朝的废墟,胸中块垒,只化作一句:“原来,都是灰尘,没甚么不同。”

  三十四年的,二十六年的,本来就没什么不同。

  岁月侵蚀了一切,灰尘把所有谎言遮掩住,也就成了千万年的人间。

  大殿中,仍可见往日的繁华威仪。金玉御座仍在中央,诸般宝器,一样不少,都蒙上了一层灰垢。想来,自那一夜后,再无人踏入。

  她径直往后走去,穿过回廊,庭院。

  她走到寝殿前,终于不动。

  笔直的站着,十指却微微颤抖。

  门板被风chuī得来回摇晃,在深夜中发出回响。

  几下之后,终于被风chuī开,为她露出真容。

  踌躇着,她走了进去。

  终于走进了,那一夜的噩梦当中。

  ……

  这是一间贴满符咒的yīn森房间。

  窗棂上,chuáng前,梁上,柱间。

  那朱红符咒已经褪色,在夜风中哗哗轻响。

  仿佛是鬼魂的低语。

  地上一层灰土,只是在,靠窗的那一块地,竟是被符咒密密贴住,不见本色。

  前世,她就是倒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原来,就是这符咒作祟……害我在奈何桥下,被烈火焚烧了二十六年……”

  她轻轻低语,声音淡淡,语意中的刻毒悲愤,深入骨髓。

  书案前一应笔洗、镇纸仍在,只那宣纸和湖笔,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

  她笑了,轻嘲道:原来已如此破旧,怨不得“他们”能偷天换日,把这里也说成是前朝旧迹。

  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校略新编》,从最下一层,抽出了一枚物事。

  梧桐为信,上书有“执子之手”四字,墨迹宛然。

  这是她十二岁时,两人初见面时,他所赠的。

  犹记得,那时,她雪衣乱发,长剑滴血,身后,追兵将至。

  无计可施之下,那一抬头,月夜下,树间的少年,醇和俊雅……

  那树上的亲密相拥,少年的轻薄一吻,引来她羞怒一掌……

  后来,他们订下三生之盟,从此并肩携手,生死相依。

  再后来……

  叶犹如此,人何以堪?

  她心中平生一重狂怒,手中用力,它立即化为残huáng蝴蝶,片片飞散。

  抬起头,她眼中如冰如雪,一字一句,轻声曼然:

  “且给我等着……在陵墓里的,活着安享尊荣的,一个也别想逃脱。老天纵容了你们二十六年,我来给你们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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