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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5)

  早有健妇上前,七手八脚将人拖下,外间已有人准备廷杖,劈啪的预备声响起,众人觫然色变,却无人敢劝阻。

  哭喊声中,那小侍女被生生从地上拖行,经过那黥面女子身边时,她垂首敛目,仿佛是泥塑木雕一般。

  小侍女被拖曳地衣衫开散,汗巾腰带都散了一地,她哭昏了头,一头栽倒在地上,开裂的衣领口跳出了一枚香榧小扣,雕得很是精致。

  那物件跳跃着,映入黥面女子的眼中,她寂若死水的眼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有可能……?!

  竟会是……?!

  燕姬冷哼了一声,心下仍是懊恼不已——几日后,便是闻侯的生辰,这件衣裳正要派上大用场……

  她的沉思被突兀的一句打断——

  “燕夫人请息怒……这衣裳虽然棘手,却不是无法可想。”

  燕姬一楞,看时,却是那黥面女子已然抬起头,正直视自己。

  那目光幽然深邃,波光荧荧,微一触及,竟连周身肌肤都为之刺痛。

  蓦然被人插言,燕姬本该发怒,却不知怎的,只觉得那目光凝处,自己竟讷讷不成言。

  那一瞬间,这黥面女子带给她很奇异的错觉……那般森然清贵,先前觐见燮王时也难比拟……

  她呆了一呆,暗骂自己胡思乱想,随后皱眉道:“你方才可是说无能为力!”

  “光凭奴婢一人,当然不能——我需要她的协助。”

  那女子手指伸出,竟是指定了被拖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小侍女。

  燕姬此时却回过神来,冷冷打量着她,“你这么说,是想救这个小丫头?!”

  “不敢有瞒夫人……奴婢确实是如此作想。”

  迎着燕姬微愕的目光,她咳嗽着,苦涩笑道:“奴婢刚刚从此物上认出,这是奴婢少时失散的亲妹妹。”

  她举高了手,掌心赫然是那枚香榧扣。

  这一下大出意外,却听她继续道:“先前奴婢一人,确实无能为力,现下有妹妹在此,她学过拆丝之法,拆开之后分别洗净,不足之处再由奴婢以刺绣补之,定然天衣无缝。”

  燕姬听了,半信半疑,“你该不会是来诓骗本宫吧?”

  “如若有假,夫人再治我姐妹二人重罪不迟。”

  燕姬闻言一笑,指间的蔻丹闪烁生辉,“好,若是你们姐妹真能挽回,本宫就饶过这一遭……”

  言下之意自明,那女子满口答应,拉了妹妹正要退下,却被燕姬唤住了——

  “本宫差点忘记问了——你叫什么?”

  那女子闻言,目光幽动,抬起头时,笑容里带了一丝不易捉摸的意味——

  “疏真……我的名字,叫作疏真。”

  ……

  白雪皑皑中,早已由宫人们开出一条曲折小道,越往偏僻处,越是崎岖难行。

  疏真拉了小丫头,一步一顿朝前走去,雪没过她的膝盖,寒意沁入,引得她又是一阵咳嗽。

  “你真是我姐姐吗?”

  尤带稚气的声音响起,疏真勉强止了咳,看向身畔之人,抚胸喘息着苦笑道:“你已经忘记我了吗,虹儿?”

  她伸出手——掌心有伤痕累累,有些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竟是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香榧扣。

  “真是姐姐!”

  虹菱又惊又喜,眼中流下不敢置信的泪水,深深抱紧了朝思暮想的胞姐,“姐姐,真的是你!”

  她已然激动得语无伦次,“那年北狄人打进来,又逢上八府之乱……舅妈她们说把姐姐你卖给了京城的官人,没想到你我还会再见面!”

  疏真将她揽在怀里,温柔抚着她的头发,眼中带着深邃难懂的悲喜之意——

  “是啊,十年了……”

  她叹息着,双眼望向无边无尽的苍茫天宇——

  已经十年了……

  可霓,十年前你来到我的身边,一直服侍我,陪伴我,不离不弃,直到我穷途末路的最后……如今,难道真是你在冥冥之中有灵,让我遇到了你的亲生妹妹?!

  北风呜咽,雪屑纷飞,天光淡走之下,淡淡余辉照在紧紧相拥的“两姐妹”身上,仿佛是幽冥中,那飒爽英魂的欣慰轻笑。

  可霓啊……你还是不愿我萌发死志,所以才将妹妹送至我身边,让我好好活下去么……

  疏真的眼中闪过难解的悲怆怅然,静静含着笑,轻抚着虹菱的头,“虹儿,姐姐现在改名了,叫疏真……你可记住了。”

  虹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可是姐姐还是姐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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