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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109)

  “为什么?”

  她直截了当问道,虹菱低下头去,良久无语。

  凝滞的气氛在四周浮散,暗处拂过一道凉风,几乎要将灯花吹灭。

  正当疏真以为她不会开口之时,却听虹菱低低道:“你问我为什么……”

  她的叹息声宛如幽灵一般,在囚室中徘徊不去,随即,她发出微微哧笑声,“姐姐,你如此懵懂,也算是件好事。”

  这答非所问的一句,含着千万复杂情绪,疏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待下文。

  “你可知道,自从你走后,家中是什么景况吗?”

  虹菱的笑声此时此刻听来,沾染了几分诡谲凄然,显出不祥意味来。

  疏真回想着可霓的身世,缓缓道:“父母都染病在身,舅妈作主,把我卖给了上京城的人牙子——从那以后,再没有你们半点音迅。”

  虹菱叹声又起,“你虽然被卖,却是去了京城的官人府邸,你在那里吃穿不愁,却哪曾知道家中又遭遇飞来横祸?!”

  “爹娘染的病,逐渐在四肢发肤上泛起灰白溃斑,官府派了大夫来,却是如避鬼神一般逃了出去——那是无可救药的瘟疫!”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越发凄厉可怖,“那时候,我们全家被反锁在家,外间隔得水泼不进,这是怕瘟疫传染,是要我们活活困死!”

  “我至今还记得大家那嫌恶惊恐的神情,只有一个人,她伸出了援手。”

  疏真心中一凛,问道:“是萧淑容?”

  “是。”

  虹菱抿唇苦笑,继续道:“她当时也身处贫贱,乃是州令家的歌姬……却居然不顾危难,每日里偷偷替我们送饭。”

  第93章 夜乱

  一灯如豆,明灭摇曳之下将人影拖长,虹菱的声音在昏暗中听来清脆如冰,“全靠了那些饭食,我们才得以活命——真是可笑,瘟疫并没有取走一家的性命,却要在家中饿死渴死?!”

  她冷笑连声,苍白双颊上泛起红晕,“可是老天不长眼,爹娘苟延残喘着,终究还是丧了性命——没有大夫,没有药汤,我们只得等死。”

  疏真静静听着这人间惨剧,双瞳越发幽冷,她眼角掠过一道流光,随即便渺然无踪。

  她将无声的叹息咽入胸中,耳边听着虹菱激愤控诉,却只觉百味陈杂,血脉中滚烫翻涌,却是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虹菱却是浑然不觉,只是咬牙继续道:“爹娘死得尸骨无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若不是萧淑容及时报信,连我也要葬身屋中……你在京城安稳过活,可曾顾念家中片刻?!”

  虹菱越说越是怨毒偏激,话到最后,却是忍不住,迁怒到了长姐身上。

  疏真默然无语,却是伸手掩了面庞,雪色罗袖半遮之下,几乎要失声大笑——安稳?!

  她微微眯眼,想起可霓被卖到自己跟前的模样:那般瘦骨嶙峋,面色发黄,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戎马倥惚之中,萧策费了心力,这才寻来伶俐可靠之人。从此,一对少女主仆便在军中颠沛周游,数次面临生死之际,其中危难辛酸,岂是言语可以道尽?

  她闭上眼,想去方才的“安稳”二字,心头越发火辣辣的疼,仿佛针刺铁烙,一口郁气积在胸口,却是几乎要将这丫头一把拎起,在她耳边大声喝道:你所怨怪的长姐,已经死了!死得尸骨零落,收葬不得!!

  这样的结果,够安稳了么?!

  然而她终究静静站着,孑然一身,风从窗栏间幽幽吹过,带起她紫锦披帛的一角,垂首敛目之下,整个人都仿佛浸入冥暗,不见一丝生气。

  虹菱怨怼之下口不择言,微微喘息着却也有些后悔,她抬眼看去,只见一向端雅宁静的长姐,却已化为了泥塑木雕一般。她心中发酸,却也不肯认错,只是嘶哑着嗓子,轻声道:“萧淑一直把我养在身边,直到她见幸于燮王入宫——她对我们有大恩,我不能不报。”

  她有些不敢正视长姐,踌躇着,却终究一狠心,说了出来,“我先前也曾经警告过你,不要把那些药材放在身边,即便是到了王殿之上,我也尽量将大罪归于二王子,竭力护你周全……”

  她还待继续,疏真摆了摆手,低声道:“你不必说了。”

  她轻揉了额际,只觉身心皆疲,抬眼微微一瞥,凛然清华之色,却是让虹菱眼角刺痛——

  幽暗囚室中,只听她的声音静静流淌,无喜无怒,清冽纯然,“你昨日这一出,再大的恩也报完了,从此以后,你与萧淑容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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