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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雀(374)

作者: 寒潭鸦 阅读记录

见姜叔叔依旧面色深沉,自己便认真的往深处想了想,察觉之后干脆把话挑开了说:

“姜叔叔,魏叔的事,我阿爹没告诉过我我也啥都不知道,我不会乱猜,更不会好奇自己去查。”

听见自己说完,记忆里的姜叔叔还是先狐疑:“真的?”,过了一会才轻舒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肩膀沉声叮嘱:

“你妈妈腿脚不方便,夜里你多留心一点你爸的动静,别累着你妈。”

自己赶忙点头,又忍不住望了两眼站在大门口一直在等姜叔叔却一直看着自己的姜晓堂。

之后……之后姜叔叔便转身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各回各家?是不是还没有告别,身体就溢满不舍与思念?是不是除了盼望着明天再见,就什么都不想什么做不想管?

不,似乎不是这样,似乎还发生了什么。

在过往的回忆里,记忆总是终结于此。但是今天,重新奔逃于故乡穹野和重叠绵密的树影之间,窗缝漏进刮不停的风,呜呜瑟瑟,自己忽然又可以鼓起勇气,窥探过往,回想并审视那一晚睡着前自己曾经所拥有的深重、丰富又满足的生活。

那一晚的最后,姜叔叔好像并没有走,拍着自己肩膀的手也一直没有放下。

他和自己说了什么,与姜晓堂有关……只是自己睡着再醒来时,意识失控,人生剧变,猝不及防就被推进浓黑的深渊里,开始经历一场长达八年的疼痛和苦难,彷徨于生死,便再也没有想起来过。

是什么呢?

此时的林逆涛纠结低头,皱紧眉目搓揉太阳穴,仍旧想不起来,便干脆侧身抵到摇摇晃晃的车门窗框边,道路颠簸,让惯性甩着脑袋不停地往包裹胶条的铁皮窗框上砸,大概是想把自己撞醒。

那一晚,站在自己面前一步左右已经交代完事情正打算离开的姜叔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拍着拍着却突然停了动作,目光凛冽脸色立马不好看起来……

接下来,记忆里姜叔叔又追问了一句话,让此刻和当时的自己同样惊惧地瞪圆了眼睛浑身一僵,画面回闪,清晰且鲜明。

“刚刚你和姜铎在屋里干嘛呢?”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吓懵了。

似乎赶紧顺着姜叔锐利的眼刀傻不愣登地抬手捂脖子。结果这一捂不要紧,更把腿也吓软了,姜叔叔的手旁边自己的圆领T恤底下掌心柔软处,竟比印迹还要命,是一排小坑,是癞皮狗姜铎咬上去的牙印。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但手足无措涨红了脸通红了耳根恨不得当场给姜叔叔跪下是肯定的。再用力想了想,姜叔叔那会儿已经全明白了,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

“你俩这是在胡闹!你们才多大点就敢干这么出格的事情?啊?小涛,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和姜铎自己把你俩的事情处理好了,早断早好,别让你爸妈伤心难过!”

回忆戛然而至,这就是睡着前的全部了……

自己最后说了什么半点不记得。

好像是一脸坚决宁死不屈,也可能是声泪俱下求姜叔叔别揍姜铎,或者是使出惯常用的撒娇装无辜那招,全都赖给小田叔给自己和姜晓堂喝了酒。

但最有可能的,还是当场懵逼啥也没说,毕竟那会自己不过才是个半大孩子高中生,而且无论是八年前还是此刻,自己都不想拿这事开玩笑骗姜叔叔。

想到这,当下的自己忍不住开始顺着回忆继续描补脑洞。

如果那一晚,那一晚,一觉到天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那会儿自己面临的最大危机,肯定只是爱情的小嫩芽突遇世俗生活的狂风暴雨。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大概率过不了两天自己家和姜晓堂家就得鸡飞狗跳了。然后阿爹会把姜晓堂的腿打折,再把自己揍回彝山边县。

但是按照自己的脾性,悄摸溜回来是肯定的,之后自己大概会假惺惺地向大人们妥协、拖延、虚与委蛇,一边忽悠阿爹一边拽紧姜晓堂的胳膊,偷偷摸摸的和他好,坚定信心与周遭来一场围剿与反围剿的、旷日持久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保卫战。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肯定会亲口向阿爹开诚布公的宣布自己选择的爱情,然后就跪下去硬挨阿爹的拳头,把自己打得多惨都没关系,只要他别责怪阿娘。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希冀能够再次享受到阿爹的怒火和拳头,如果可以,抵命都没关系。可是没有如果,前路只隐在崎岖的山道间,身后没有家。

想到这,林逆涛忽然睁眼抬起头,满目腥红,八年前那场从没有见过的大火又在脑海里烧了起来,虽没有亲历,但火灾现场勘验报告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一点点焦痕,一处处残迹,全都凿得心底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