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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笔记(80)

这是爱着的人,何以如此惨淡结局,如此轻松提起,如此弄人造化。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带着学生去乡下采风。她那是还是个农村的姑娘,穿着朴素的衣服,我却仿佛看到了世界最灿烂的明星。我把她从家中带了出来,她说她要跟我走,去大城市挣很多钱。我问她挣钱做什么,她说她想尝尝苹果,看看天安门,还有坐在电影院。当她把所有愿望实现,却仿佛从那一刻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贫穷,为自己的境遇和局促愤怒着,她不只是想要一点点钱,而是很多很多钱。什么都没有,只有美貌的女孩很可怕,恃靓行凶、百无禁忌。我眼睁睁看着那么美好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糟蹋,却无能无力。劝阻过,也责骂过,爱的时候有多少,恨起来的时候就有多么无法承受。那些人不停地逼着我,让我替她还债,我还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永远还不清,我怕还的不是债,而是爱。后来,爱终于没了,恨却还在。”

“你问我,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吗?我在想啊,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宋唯看着林特难抑的眼泪,他说。

我就知道,没有一场屠杀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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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英帮暗置的产业屡屡遭人黑手。

大到三头目的私产,小至还仍持续的乡里供养的费用,都有人拦截。

养家糊口的分子被人掏了,是人都不能忍。

更何况这帮莽汉。

侯起带着手下的人和新起的渐渐坐大的几个帮派厮杀,声势颇大,亦十分艰难。

之后,连环杀人案凶手所拍录像带被人告至警方,说是威英帮所传播,这盆污水,泼得莫名其妙。

侯起前些年虽也趁势开了几家录像厅,但是严打之后,逼不得已,产业砍缩,录像厅这种打眼的早就盘了出去,留下的都是正经生意或是隐蔽一些的买卖。

那盘杀人的录像带,依照侯起嫉恶如仇的性格,断然不会出现自己的口子上,更何况是今年秋才发生的事,实在不可能。

但是,水来了,亦只能接着。

豆沙自从嫁人之后,性子温和了许多,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怕回家吓住美伴侣,入门前嗅嗅气息,连人肉带腥膻的东西都不敢碰,俨然自己套上了紧箍咒,一心向佛,做个慈祥人。但是即便如此金盆洗手,威英帮中众人仍未分崩离析,实在是摄于她早年的狠辣手段。

早些年,动不动,满脸肥膘的老大连眼皮都不掀开,就是一句“砍了他的手”,胆小的都没敢看,那双眯着小眼睛到底睁开了没有。曾经有别的帮派调笑,骂她胖得不知是男是女,肥老大挠挠胖腿,从座位上慢吞吞地蹭下来,掂着刀,却像一只豹子,冲了出去。

威英最繁盛的时期,张洋、李珣、侯起三分并治天下,彼时,一日东风压倒西风,一日,西风又压倒东风,风来风去,全看沙老大心情。

她玩弄人于鼓掌之中,又心肠狠毒,不择手段,是诸大佬所公认的。等到大佬们都进监狱了,这位还活蹦乱跳着,怎不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豆沙如今想要退隐,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没打算把手中的权杖给张李侯中任何一个人,而是准备把帮派中的孤儿寡母安排好营生,直接解散。

威英帮设立时,就按照父亲当年发展帮派的模式,迅速吸纳少年孤儿,抛去品行恶劣的,培养成垒建高台的沙砾。

高台固若金汤,沙砾多而优质。

起初威英帮被人称作孤儿帮。

到后来,无人敢小看这群孤儿。

但孤儿与孤儿亦有不同。

张洋和李珣是豆沙守株待兔三个月得来的,侯起不是,侯起是自己送上门,沉默跟在沙老大身后,求来的。

豆沙只用,不信侯起。

这是威英中人人皆知的秘而不宣的事实。

即使侯起给她打下大半壁江山。

现在帮中出事,帮众各有集团,彼此互相指责怀疑出了内鬼。豆沙走到堂前,看到眼前难堪的众人,沉默的气氛,淡淡一哂,摘下樱红色的毛手套,坐了下来。

那把太师椅的扶手处早已磨得发亮。豆沙思考问题时习惯摩挲扶手。

“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被人摘桃,被人陷害,被人嘲笑,绝不会是外人所为。因为他们还不配。”

豆沙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她说话时愈冷静,则代表愈生气。

而她每次生气,都让人头皮发麻。

“有胆背叛我,就有胆承受后果。看来,你们都忘了陈旭是怎么死的了。”

堂下人不寒而栗。

陈旭啊,那个通敌的叛徒,曾经的大头目,连豆沙都要让三分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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