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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笔记(67)

翠翠看着他的嘴巴飞快地动着,像一根弹簧,她费力地读着唇语。

“我!”那人咧开仿佛撕裂了一样的嘴唇,翠翠失禁,尿粪满身。那人黑洞洞的嘴,吐出黑色的舌头,疯狂笑了起来,桀桀的,在暗夜中刺着耳朵,像不成调的埙:“我来救你了!!!我是侠啊!快叫我侠!!”

他手中拿着的手帕,似乎要往翠翠口鼻捂去,翠翠尖叫地挣扎着,眼前的人却一晃,消失无踪。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几步,再转身时,不远处,女人又出现了,白裙换成了背心,脸上淌着疯狂的妆容,头发却变成了一头滴汗的短发,他握着屠刀,刺向翠翠的方向,一次,又一次。

鲜血像水也像江流。

翠翠看着刺刀,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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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翠报警。

去医院用了好几支安定,睡醒睁开眼,就看到两个长得蛮精神蛮清爽的小伙子,一个夹克衫,一个厚毛衣。

还好不是黑白无常。

厚毛衣掏出两本警官证,严肃地搞笑:“雷好,唔系香港皇家警察!”

翠翠有点懵,夹克衫把厚毛衣一巴掌扇走。他问翠翠:“你也见鬼了?”

翠翠想,是不是应该烧纸给阎王诉苦,警察大概是没用的:“你们一定不信。我第一次撞邪。”

厚毛衣是小山,小山用尽生命在搞笑:“我们的第一次还在。”

翠翠说:“我是个厨子。”

夹克衫是宋唯,宋唯顺嘴:“我是个警察。”

翠翠嗔:“我做鱼香鸡丝一绝。”

小山:“回头尝尝。”

翠翠:“那女鬼刺向我,不,那不是我,我没伤没血。她拿着刀的时候,好像我拿刀样子。她刺出的血,像炒鸡丝的红酱。我会熬酱,亦是一绝。油温一热,豆瓣爆香,一裹生粉,一夹糖盐,酱油老抽,大勺一捞,捞起来的,也是那个颜色。我以为血会泼在我脸上。可没有。”

翠翠前言不搭后语,宋唯问她:“你见了血?”

翠翠说话声音细细的,娓娓道来。某些时候会停顿,因为怕。

人吓坏了。

宋唯听她描述,觉得怪异。冬天、雪人、小朋友,又是儿歌。数字,是什么?

小山安抚翠翠:“也许是人呢,鬼不一定。”

宋唯问翠翠:“你说她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距离你多远?”

翠翠喃喃:“不远,他越来越近。可是,再近点,就消失了。我想逃走,跑了几步,他又出现。”

“哪里?”

翠翠指着窗外的一个方向:“凤溪市场。”

宋唯去L市理工大学拜访了美术系的教授林特,请他帮忙画一幅翠翠口中的“鬼”的肖像。

林特三十余岁,身体消瘦,对“鬼”很感兴趣。

宋唯走到美术系的大楼时,林特正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抽烟。他抽烟时影子拉长,眉目秀气,显得孤寂。

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穿着连帽长衣,拱背垂腰,步履飞快,林特似乎僵了一瞬,宋唯觉得自己也许看错了。

他走到林特的办公室时,林特办公室已提前来了客人。是他的高中同学,医学系解剖室的实验老师戚华。戚华给他拿了些家乡的新嫩绿茶,两人喝了几口,相谈甚欢。

宋唯到时,戚华看了宋唯一眼,说:“你有一副好肌肉,骨节精密。死了以后,捐给我们,最好不过。”

真是个怪人,又很无礼。

宋唯泛泛一笑,戚华知趣离开。

林特先前答应了宋唯的邀请,去找王翠翠做了一次面部特写。宋唯取了画像,林特淡淡说了一句:“不像是鬼。”

人的容貌,刻意的妆扮。

宋唯点头谢过,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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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溪市场已经去了三回,皆无发现。小山对当夜十五发生夜祭之事显得介怀,访过几家镇上街坊,大家所述与翠翠一致,家家户户都有祭祀,但在子时之后,怕扰鬼饱食,不敢久留。

因此,只有翠翠一人遇鬼。

而大家所在意的事,和小山不同,和翠翠也不同,大家当夜更在意新修的柏油路。

因为据说十分黏腻,正在成型期,烧纸时多有不便。

亦无所获。

宋唯当夜勘过凤溪市场,宿在小山家中。

他把肖像图贴在雪白天花板上,双臂抱在颈后,静静看着。

窗未闭紧,夜有风,呼啦啦吹着,那张脸在黑暗中放大。

林特笔下的“鬼”瞳孔极小,显相凶。

宋唯闭目,想象她悄无声息从白纸中爬出,又如何选择凶器,走到他的面前,垂下长长的头发。

也许是绳索,也许是一把菜刀,凶器上一定不会留下指纹,为何长发还会脱去,为何场景还会转换,为何虚无中还会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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