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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笔记(29)

小山接着说:“撕烂他的嘴,让他再说甜言蜜语!”

“撕烂他,撕烂他!”

“拔了他的牙,让他下辈子吃不了肉!”

“拔牙!拔牙!”

“小梅姐”的家属瞬间目眦尽裂,群情激昂,带着铁锹掂着剪子和捶,乌泱泱地就出去了。

一片清净。

宋唯捻了一柱清香,拜了拜隔壁的“小梅姐”,说了句“好姐姐,来世睁大眼,这次得罪了”,又拜了拜老尸,喟叹一句“好姐姐,如你含冤,帮助我们破了案”。

他俩拿了个大化肥袋,搬了棺盖,一套尸体,扛着就往外钻。

外面又漂了雪花,他们哭着唱着,扛着化肥袋,嚷嚷着“走走走,扛着刀扛着枪,同去同去,打断小梅姐夫的腿,拔掉他的牙”,看门的老大爷看着化肥袋,以为是长刀铁锨,误会大了,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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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思来想去尸体无处安置,竟又去了欠十步村,夜黑风高,飞雪飘落,堂前燃了篝火,坐落一口大瓮。瓮中煮着醋水,锅前摆着盐和白梅。

小山扛着麻袋,擦了把额上的汗:“你要做什么?炖肉?”

尸体如若有知,也是深深无奈。无法落土为安,瞧这俩个熊孩。

宋唯看着火,目光幽幽:“你看过宋慈的《洗冤集录》么?反正都要背处分,不如干到底。”

小山精致漂亮的脸庞带着扑面而来的蠢,他摩拳擦掌:“怎么干?”

宋唯幽幽地吐出几个字:“雪水煮尸,洗冤。”

尸体如若有知,尸体也会痛哭。

这冤才大,什么仇什么怨。

尸体坐在瓮中,安详享受沐浴。粗盐撒一撒,白梅撒一撒,水热而沸,沸而后息,息后千滚,骨头汤味美。

白骨煮着煮着便似不稳的楼基,塌落在瓮中,小山安静地递柴火,宋唯却额头冒汗,紧张地绕着锅转。

他曾见父亲和法医专家按照这古法验过一回尸,只因凭借当时的技术手段,找不出受害人的致命伤痕。按照古书所述,当时是晴天,用的是蒸骨,如今是雪天,只能煮骨。

宋唯本性是个倔强又略带傲慢的少年,顶看不上这穷乡僻壤的法医技术,这次无主女尸假若被草草火化,与父亲教他的“毕尽全力,不让一人含冤,吾辈职责,不漏一起血案”的说辞全然不符。

硬着头皮上了,白骨起起伏伏,气泡起起伏伏,心也起起伏伏。

从上午煮到夜半,从雪起煮到雪落。

宋唯脸很热,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成了”。

搬了瓮,火光燎雪。

宋唯小山把煮过的尸骨抬了出来,那些多余的蜡质全都被化去,剩下微微发暗色的白骨。

小山凝视着白骨,他瞳仁极黑,文秀的眼瞧起来幽深。

宋唯则不自在地拿漏勺捞着煮碎的骨头和关节,像个闯了祸的小孩,有些无措。

他硬着头皮拼凑放在蛇皮袋上的骨头,却七零八落,看起来蹩脚而怪异。

小山扫了一眼,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宋唯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山却说:“你这法子没用。你看骨头好好的,哪里也没煮出伤口。”

宋唯恼怒:“是要检查沉积的痕迹,你懂个槌子。”

小山啐他:“有事时甜蜜蜜喊师兄,没事儿就喊槌子,你才是槌子,你还不如槌子。什么玩意儿,老子不干了!”

小山转身就要走,宋唯无奈:“师兄!!!”

小山指着他:“撕烂你的嘴!!!”

宋唯做了个撕嘴的手势,小山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宋唯心说,要不是缺个添柴烧火搬尸体的,才不能忍这口鸟气。

他细细观察了尸体的前后部位,颅骨、胸骨、髌骨等特别容易出伤的部位也都一一验看,甚至因为小齐案件的启发,连私处也验看了,无任何沉积的痕迹。但是这个女人恐怕曾经生过孩子,髂骨处比一般少女要宽,处在壮年而亡。

他百思不得其解其解:“难道只是不小心跌进地窖,自然死亡?不对,跌进地窖,也应有伤口,即使不是致命伤,也一定是有瘀伤的。同理可证,也一定不是被人推进地窖的。”

小山的目光却一直定在女尸左腿残疾处。宋唯狐疑,去验看,却发现那块骨头不是平整的,而带着残缺。宋唯说:“一定不是天生残疾,可能是后期遇到了什么事故。”

小山指着那处:“豆沙前两天砍猪骨头,也是这样切下来的。”

宋唯脸微微发红:“她力气好大呀。”

小山瞥了他一眼,继续说:“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了。有一回我欺负张老耷拉家的二儿子,那个老头子要拿刀砍我,我跑得快,跳到了汪奶奶家的院子,脚被墙上的玻璃渣插了进去,当时流了很多血,我吓死了,一边哭一边跳着脚去医院,医生说,幸亏你来得早,不然失血过多可就麻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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