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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笔记(139)

他们也没有真的觉得会怎样。

他们自动地忽略了很多东西。

毕竟生活不能每天哭哭啼啼。

总要为了明天充满希冀。

小山吃着吃着问宋唯:“我没醒的时候,她都说了什么?”

少年想了想,谨慎回答:“好像什么都说了,也好想什么都没说。都是些记不住的话,但是有一句还有点印象。”

“什么话?”

“她捏着我的脸,呆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她问我,连你也是假的么?”

她后来就哭了,她问我,为什么大家喜欢假的。

“你怎么回答她?”

“我告诉她,真的不好听、不好看、也不体面。”

最重要的是,真的大多,不留一点情面。

撕的是用情至深的假面。

**********

李珣之前说自己找到凶手是一场乌龙,他只是抓住了一个拐卖妇女的犯罪团伙。

好市民勋章被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们敲锣打鼓送到他家中时,大家才发现,这个男人也消失了。

一夜之间,整个威英帮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瓦解,荡然无存。

至于郑与斌,似乎也得说说。他当时的思维很简单,就是杀了宋唯,再杀了凶手,然后自伤,伪造成凶手杀了宋唯,自己和凶手搏斗后杀了凶手的英雄形象。

他想当英雄,做了梦都想。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英雄梦。

真逗,不是吗?

可惜突然蹦出的第三指挥部的龟儿子戳破他得意的大鼻子泡泡。

郑与斌被吓疯了,在监狱一直嚷嚷自己见了鬼。

宋唯出了一口恶气,那天在场的人都说是侯起还活着,可是,在郑与斌被抓、自己被送医院之后,侯起就消失了。

然则,侯起的消失和威英帮的消失又不太一样。

侯起是奉部长的命令隐匿,回部里面壁。

威英帮是奉沙老大的命令迁移。

威英帮开会地点的大锅子都被扛走了,这种吝啬是豆沙的风格。

这帮小混混离开L市,大家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怀念起他们亦曾搀大爷过马路,背大妈去菜场,做好事露出八颗牙穿着黑红螃蟹装的傻样儿。

好人谁都没见过,毕竟,再好的好人都有令人不满的时候,可是做坏人要求低,就是他们这个样儿。

错不了。

坏一点也是坏。

坏一次也是坏。

正月十五,鞭炮声响烟花灿烂的时候,大家都喜气洋洋。

********

至于唐小山,伤病好了之后,则又习惯性地复盘案件,去现场查验。

阳光下的凶手家中过于洁净,他穿着鞋套踩在那里,长长叹了口气。

桌几经过许多时日,依旧只有一层薄灰,显然主人每天打扫很卖力。

他在清扫什么,是灰尘,还是犯罪的痕迹。

没有人

窗前有一张桌,桌旁是衣帽架,桌上一盒劣质毛尖,一根钢笔,一只老式带盖双喜搪瓷杯,这是五六十年代,有身份的干部才会有的办公配置。

一张报纸,不知被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脆得仿佛一拍即散。

戴着手套的手拾起来,小山看到了醒目的标题——“恶畜孽行!继父性侵幼女,不伦畸情竟被贼撞破!”

日期系三十多年前,白敏敏在地狱中的时候。

那个男人在想什么?他兴许是要告诫自己,兴许是要折磨自己,也兴许是在欣赏人生悲伤的底色。

那些长发还在墙上,次第钉着,软趴趴的,安静而悲凉。

一朵花被折断究竟需要多久,不知道有没有人曾想过。

唐小山从来不是惜花人。

跪地敲开地砖,偌大的地下室就到了眼前。

长梯就在侧卧杂物之中,梯上有磨损痕迹,这梯子常被使用。

小山顺着梯子而下,点燃了火柴。

在这个阴冷的从没有光的地下室,终于暴露在这个警察面前时,所有的一切都被照亮。

那些枯草上,即便是一个刚直不过的粗心的男人,也似乎看到了,这枯草上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朵被折断的、枯萎的、绝望过的花儿啊。

凶手姓崔,真名一个振字。小山去审讯他时,这老迈身躯中藏着的无尽的邪恶和力量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他在警察面前,不停地咳嗽着,柔弱、无助、可怜极了。

他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说不准明天就死了。

小山笑着说:“那就今天执行死刑。总会让你受到惩罚的,你放心。”

老人脸色一变,恶毒地骂起小山,说他不通情理,不同情老人。

小山淡淡看着窗外,亦很恶毒地问了回去:“所以,你是因为年轻才侵犯白老师的吗?”

崔振被他说得一梗,竟呜呜哭了起来。

他说不过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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