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说要去刘府，不止huáng氏母女脸色变了，沈羲眉头也动了动。
说来说去，这刘府原来还是个内阁大学士，那就难怪huáng氏削尖脑袋也要往送礼的队伍里钻了。
不过即便是她要去，她的目的也是摆在那里的，纪氏为什么也去凑这个热闹？
听她的意思，这也还是托她娘家的福才有的资格。若无必要，她当然不必去费这个jīng神。
看来这一趟去，多半就是冲着huáng氏母女此番的目的来的了。
她看向huáng氏。
果然huáng氏还仍怔在那里，半日也未曾出声。
她走刘阁老的门路，是不曾与沈若浦商量的。
沈若浦近年对于把沈祟义与沈祟光调回来并无执念，自然对于她的心qíng也就未曾关注。
她们不说，那纪氏是怎么知道的？
纪氏就是知道，又是如何会作出也要去赴宴的决定的？
纪氏怎么想的她当然清楚，她若去了，那么她和沈歆在刘府怎么行动的岂不全瞒不过她了吗？
她脸上抽了抽，忽然有种被扯了遮羞布的感觉。
“想不到弟妹与刘府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她皮笑ròu不笑地道。
“这也是托了我娘家的福。”纪氏笑一笑，“不知大嫂今儿又是上哪儿去呢？”
huáng氏拉黑的脸上又涨得有些发红。
虽说按理这中馈权就是他们长房的，可她却还须随同沈崇义在外赴任。
若把想掌权心思明摆在面上，沈若浦这边也不会高兴。毕竟在他心里，职位是其次，还是为朝廷分忧为要紧，她这也太着形迹了。
可若不说，岂不白让她压了一头？
瞧她不在府的这几年，让她给得瑟的，都能抬出娘家来压人了！
“可巧了，我们也是去刘府赴宴。”她硬着头皮说道。
想想又并不甘心，望着她这身打扮，又笑说道：“三弟妹这些年生意想必打理得不错，记得那年咱们去吴家赴宴，弟妹浑身上下也才不过两只金镯子。头上一只金钗，还是从前的存货。”
huáng氏揭起人家的短来也是毫不手软。
不但损人家穷，还损人家学商贾做买卖。
只见纪氏方才还言笑晏晏的脸，瞬间就有些发青。
她粉面含霜，冷声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事qíng，大嫂不光是长了岁数，记xing倒是也长了。”
她竟是暗讽了她一通人老珠huáng，这才径自在另一方坐下来。
huáng氏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被沈歆一扯袖子，看看不远处站着的沈羲，到底忍下来。
虽是纪氏太过嘴毒，倒也犯不着让这死丫头看了笑话！
沈羲扬了扬唇，收回目光，望着门外。
昨儿她还在想纪氏何以这般沉得住气，居然一连多日也不曾显山露水，却没想到原来她竟是早就筹划好了在这里等huáng氏，也不能不说她还是动了脑子的。
至少在府里斗，沈若浦那边便讨不了好。可她们争着去刘府，谁又能说她们什么？
恰在这时马车到了门外。秋蟾探头看了眼，只见是辆小huáng马拉着的小蓬车，便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huáng氏纪氏当然不可能坐这么寒酸的车出门。
沈羲径直上了车，便与车夫道：“去鹿儿胡同。”
进了车厢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不如外头，不但连个软垫都没有，而且车壁油布都是破旧的。
有了梨香院的破落打底，车子破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是窗外景物随着马车驶动一点点映入眼帘，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沈羲的心qíng也逐渐跟着在胸腔里翻动起来了。
一瞬间什么huáng氏纪氏，什么沈歆沈嫣，全被她抛在脑后，车子一出坊门她就认了出来，沈府所在的地方原来竟是她幼时坐着雕花镶金大马车，抱着装满了各色零嘴儿的珐琅小盘子，窝在宽阔软和的锦垫上，与三表哥偷跑出来买苏油饼的鹿鸣坊！
鹿鸣坊出去就是顺天府学。
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死前的那个腊八节，三表哥还请她来府学门外桂花树下的四喜楼吃过腊八粥！
因为她打小体质好，不畏寒，三表哥还特地趁着长辈不在给她加了碗夏日才有的冰镇莲子羹……
像是突然撕扯到心底的伤痂，她蓦地把车帘又拉上，闭上眼睛。
车帘被扯动的声音在耳边划出一道利痕，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如今桂花树还在，四喜楼易名成了三福楼，犹在耳旁回响的故人们的声音却全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