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九(2)

“小猫咪，你知道吗？以前我以为，妈妈走的时候，我没有家了。后来才知道，奶奶离开的时候，我才成了真正的孤儿。在我最后一次离开奶奶的时候，我觉得……她也成了孤儿。”

惯于思念的人，不怕流浪，只怕遗忘。

“我会把你……藏进枕头的梦里。”我鎏金的眸子里面，是女孩的睡颜，她的呼吸从急促转为平静，小鸟一样的气息流淌在我的肩背上。

我冷静地叫唤了两声，两界的大门就此打开了。病房门口颤巍巍站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病床上的小姑娘跳下了床，用无比健康的姿态像小鹿一样奔过去，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奶奶！”青笋般蓬勃的声音，闪着朝阳的光芒，仅仅两个字，就像铅球一样砸在我的胸口，使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她们拥抱，也转头看着病床上已经冰凉的身体，她的愿望，我已经完成了：让那名老人知道，在孙女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她……还记得她。

没关系，人世间，猫九也记得她们。只要被记得，就永远不会消失。

第2章 携手黄泉

眼睛酸痛，我觉得应该是被眼泪折磨的后果，镜子里的自己，鎏金色淡薄了几分。

要闯进一幢漂亮的别墅，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最讨厌的鬣狗占据着所有的领地，巴不得让所有的泥土染上它们的气息！

还有那个脑子笨笨的保安，他的门口放着一把细小的扫帚，就是拿来对付我的！每次被他盯上，免不了一顿痛打。

奇怪的是，别墅的主人并不排斥我的造访。那是一对夫妻，也算是我半个主人吧，我落魄的时候，他们总是对我施舍不断。

男主人是名作家，我看不懂人类的字，但能看懂他创作时的心和眼睛。作家已经九十七岁了，这种年纪应该被世人羡慕吧，作为一只短命的猫，我已经开始嫉妒了。作家温柔、睿智，充满了大智慧和小细节，如果我识字，一定会陶醉在他的作品里。

女主人呢，是舞者，二十岁的时候摔断了腿被迫坐上了轮椅。她的脾气像那几只鬣狗，如风似火，说话一定要畅快淋漓，让自己爽才算是达到了说话的目的。就算是坐轮椅，她仍然保持舞者的身材，虽然只比作家小五岁，看起来却好像小了十来岁的样子。

他们已经很老很老了，却没有子女。有的，只是那三条鬣狗而已。或许，还有我？

今天，没有人拦我？嗯？难不成……他们已经觉得我是里面的一份子了？等着，我一定要去狗子面前炫耀一番再说！本猫以后就是狗子们的主子啦，哼！

我见到了它们，就像是初见一般，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它们。眼睛里面盛满了回忆的哀伤，趴在地上凄厉地哀嚎着，我不知道让它们痛苦至此的伤口在哪里。

直到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它们身上的伤口也蔓延在我的心上来。我对这对夫妻的感情使我对死亡的嗅觉出现了偏移，可是那群狗崽子似乎比我更快嗅到死亡的味道。

“好孩子，他们需要安静。”保安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招呼着一群悲哀的狗子。他看着我从他的脚下滑过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叹了口气蹲在鬣狗身边拍拍它们的脊背。

我只想做个旁观者，我不愿意参与到任何一场离别之中，可惜不能。

“咳咳……”来到第二层楼的卧室门口，我听见了作家的咳嗽声，哧溜一下窜了进去。

三米宽的大床，床垫是女主人最喜欢的宝蓝色，枕头是他们用了将近几十年的鸳鸯绣花，门口盆栽的叶片上已经积了一层灰色。

女主人蜷缩着身体躺在大床上，与作家比起来，她干枯、羸弱、瘦小而且精致。她的脸庞干干净净，没有妆容明显有些苍白，但她的装饰整洁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变。

她的表情凝固在了怪异的模样上，我想，她离开的时候，并不开心。

我跳上了那张床，蹭了蹭女主人的脸。她早已没有了呼吸，我的第二个任务不是她……如果是别人，则说明另一个人也要离开了。

“你……回……来了……”作家躺在妻子的对面，和她一样蜷缩着身体，弓着腰，两个人的身形拼成了心型。

“你也要走了吗？”我尽量不用沙哑的声音与他对话，那样显得比较庄重。作家那么聪明，却也不懂我的意思，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身体，如同抚摸他妻子的脸庞。

“你后悔吗？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我多问了一句，其实我不该问的，那不是我的职责。我不明白，这件事情该幸福还是该悲伤。

鎏金色的光照进了作家的回忆，暖洋洋的，温柔的小风想要抚平我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