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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生花(9)

作者: 止余纯尺 阅读记录

这种心理上的不良反应无关乎胆量,它与我童年时期关禁闭的小房间密切相关。

父亲一贯用最严苛的标准去要求他人。有段时间,他施行了一套新制度:家庭中表现最差的孩子需要在礼拜日闭门思过,而那天是每周一度的家庭郊游日。父亲总共只有两个孩子,所以我和哥哥注定有一个在全家欢庆的日子里留守。

更糟的是为我们专门准备的“自省室”,如今想来,那无非是改造过的衣帽间,大概三平方米左右,头顶一盏吊灯,仅能装下一个人和一张写字台。

有次轮到我被关,父亲他们开车去了郊外野餐。不料想,中午时分天气骤变,雷鸣电闪,把他们截在了半路。与此同时台风吹断了镇子上的主电线,政府紧急叫停了供电系统。

这些我都是后来才得知的。

当时的我独自一人蜷缩在自省室,庭院里的果树被风吹得左右乱摆,拍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即便隔着一道门也听的一清二楚。突然灯泡闪了两下,熄灭了,排风扇也紧跟着停转。

自省室的门从外反锁,没有流动空气的逼仄小屋成了致命的密室。

我在死寂的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再睁开眼我躺在明亮的病房,原来在窒息缺氧的状态下人会犯困,只不过这一睡就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幸好我命不该绝。

后来母亲大闹了一场,自省室终于又改回了衣帽间。

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因为这次经历而患上泛泛的幽闭恐惧症,否则将给生活增添太多不便。我不畏惧电梯这类的普通封闭场所,使我感到害怕的逼仄房间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外面在下雨。

刚巧,外面在下雨。

无需多言我此时的崩溃。

其实硬要冒雨狂奔也不是不行,但我一方面心疼莱斯利的画,一方面也不好意思暴露这份羞于示众的软肋。

于是我只好沉闷地听着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期盼着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珍妮——她最好想得到多带一把伞。

我艰难地等待着,如坐针毡。

远处的方向,有一个人穿过雨幕朝着花棚走来,四周的植被影影绰绰,我不大确定是否看花了眼。

那个人伴随着歌声渐渐靠近了,轮廓更加清晰。

“莱斯利,有人来接我们了。”我激动地叫道。

莱斯利“嗯”了一声,他也看见了。

这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踏雨而来的身影,我有些意外地认出那是阿瑟尔。

我第一次感到阿瑟尔英俊的面孔如此顺眼,哪怕是湿漉漉贴在额头的刘海都卷曲成恰到好处的可爱的弧度。

我走上前接过阿瑟尔递来的伞,同时一股带着淡淡的苦涩气息的风拂过面颊,有点像松香和艾草的混合,近几个月来我经常能闻到这种味道,它萦绕在空气中,似有若无,时至今日我才突然意识到这是阿瑟尔身上的香味。

我揉了揉鼻子,走进雨中。身后两个男人在小声对话: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很多人都出来找你们,我运气好,遇见了而已。”

“造化啊。”

“她怎么这么开心?”

“不知道。”

第9章

暴雨下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晨还在淅淅沥沥地掉着雨珠。

这种天气最讨厌不过,空气又潮又冷,车内开了暖风也难以消除精神上的寒意。挡风玻璃被水渍冲刷得一片模糊,刷雨器基本形同虚设,我靠着记忆将车倒进停车位,听见后方的位置传来嗤的一声轻响,不用说,又剐蹭在绿化带围栏上了。

医院停车场的地形设计根本就不合理嘛。

正当我暗叫倒霉地蹲在地上查看汽车,一男一女各自撑着伞走到了我的面前。

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留着又长又黑的发,在脑后高高盘起,秀气的脸上透出清减的倦意,有一种由内而外的优雅庄重的神态,令人印象深刻。我很快便从记忆中搜寻出她的名字,恩雅夫人,张玶的母亲,确切地说,是养母。

恩雅夫人称得上市内有名的大善人了,两年来几度登上各个刊物的新闻头条。据说她是来自东方世家的千金小姐,虽然只是一支旁系家族,但财力雄厚,并且没有一丝寻常资本家的吝啬。她收养了许多孤儿,将他们视若己出,自从张玶患病,她便一直为其支付着高额的医疗费用。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称得上是无可挑剔了,可不清楚为什么,我对她喜欢不大起来。

“您好,早安。”我尝试把话说得得体一点,“这个时间来探病的话,病人可能还没有睡醒,不过您当然可以随时来访了,请跟我去会客室歇息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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