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此多娇(25)
这个父皇,跟从前不一样了。
李蕴到御书房的时候,宫里处处华灯初上,灯火通明,闲杂人等已经退下,只余一袭青衣,坐在轮椅上的楚缙。
他从来如同闲云野鹤,万般俗事都不放在眼里,李蕴打小就怕他怕得要死,却也信任他,超过世上任何一个人。
“师叔,你的腿怎么了?”
“这些都是小事。”
李蕴在他对面坐下,捧着脸认真问:“那什么是大事呢?国家是大事?还是我这个冒牌皇帝是大事?”
楚缙乜了她一眼,嘴角浮起浅淡的笑:“这些也都是小事。”
李蕴尖叫起来:“师叔,你不要故作高深,戏弄我了!你不知道,我昨天醒过来,发现自己成了皇帝,我有多——”
“挺高兴吧。”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
楚缙一眼就能看穿李蕴,道:“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就算以女儿身登上帝位,他人也不容置喙。”
“朝中那些大臣又不知道。”
“前朝势力错综盘结,夏侯汜手上兵权未除,边境又靠着章衡镇守,你以为薛仪睡得安稳吗?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放心在皇位上坐着吧。”
“薛仪知道——”李蕴有些难以启齿,吸了吸鼻子,“她知道我的身份吗?”
楚缙深深望了她一眼,半晌才道:“她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只要龙椅上坐着的人,叫‘李蕴’就可以了。”
“嗨,我也没多想什么。”李蕴捧着下巴的手往上挪了挪,遮住半张脸,声音有些闷闷的。
“今天第一次见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挺好的,有吃有喝,快乐逍遥,功课半吊子,要是长在宫里,恐怕活不到这么大,就憋屈死了。”
楚缙伸手招她过去,李蕴起身,身子站得笔直,头却垂下来,等着听他的训诫。
“手伸出来。”
“啊?还要挨打啊?”李蕴缩了缩手,脚尖在地上划了好几个圈。全报恩寺,就师叔一个人最严肃,比戒律堂的长老还要不近人情。
少年时,她最爱下山玩,有时回家晚了,饿得饥肠辘辘,一回家就奔厨房去,谁曾想整个厨房半粒米都没有,连药柜里能吃的草药都会不翼而飞,一直要饿到师叔点头,才能吃上饭。
“你大病初愈,我给你把个脉。”
李蕴笑逐颜开,当即挽起袖子,露出枝条似的瘦胳膊,病怏怏的惨白色,青紫的脉络盘桓其上,一看就知道,她的身体底子损耗不小。
楚缙目光幽深,顿了顿,才伸出纤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李蕴有些紧张,她医术不精,只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不知为什么连记忆都丢了大半。
片刻之后,楚缙收了手,笼在长袖里,自言自语:“师兄的医术果然是当世最高明的,他说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对你的伤害最小,果然不错。”
李蕴只听到后半句,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师伯连孔雀胆这种毒都能解,真是华佗再世,下次我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跟他下两局!”
楚缙没有告诉她,她中过两次孔雀胆。一次在六年前,一次在两年前,第二次的量是前一次的十倍。
他能救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并不是他不想救,而是他怕,怕她醒来,一切翻天覆地,无法面对,到时候,连师叔侄都没得做。
这一点,是他永远及不上薛夙的。
李蕴见四下无人,凑近了楚缙的耳朵,悄声道:“师叔,我怀疑,我被‘鬼上身’了。”
她故意说得神神叨叨的,等着看楚缙大吃一惊,露出慌张的模样,却不防对上了楚缙沉静漆黑的眸子。
好吧,她就说师叔是个怪胎了。
“你第一次中毒,饮下的毒酒不多,我把你身上的孔雀胆渡到了自己身上,毒素沉积在腿上,就不大好走路了。后来‘你’醒了,见我不良于行,就画了一张带轮的椅子给我,虽然容颜未改,声音也和从前一模一样,但我却知道,她不是你。”
楚缙抚着座下的轮椅,颇有些感慨,这轮椅构思精巧,世所罕见,那个上了李蕴身的“孤魂”,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至少在不明情况时,懂得讨好周围的人,掩藏自己。
她学李蕴说话做事,更是惟妙惟肖,连夏侯汜都分不出来,被她折服,自此死心塌地,不再觊觎皇位。
李蕴张着嘴,难以想象,她中毒的时候就难受死了,楚缙为了救她,直接把她身上的毒转到了自己身上,受尽锥心刺骨之痛,双腿残废,却没有半点怨言。
她的眼睛湿润了,喃喃道:“师叔,我给你惹麻烦了——”
楚缙见她要哭,眉心微蹙,淡淡地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数,报恩寺的香火熏了这么些年,一点佛性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和慈空师兄同出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