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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尔簪花插满头(99)

作者: 有风兮 阅读记录

陆宣之最后看了这一神一鬼一眼,没有计较也没有逗留,带着信庭便消失在那雪白的阵法里。

他大概不知道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再迟一点,子祟看腻了这场戏,就该杀欲大作,在湛离面前做一场屠杀了。

但他这会却支着脑袋坐在湛离身边,乐不可支,眉眼里透出耀眼的光彩:“人间真有趣是不是?我往常不会杀的,就是自相残杀之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湛离艰难翻了个身,捂住还在汩汩出血的伤口,神思涣散,他用染血的手,一把捏住了子祟的袖子,目光里带着柔软的祈求:“子祟……带我去真元派。”

——他要去找信庭。

子祟沉默了片刻,见他仰面朝天捂着旧伤,因失血裹挟而来的倦怠让他忍不住微微阖上了眼,这般浴血而慵懒的模样更透出几分绝世的容光,于是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一滚,眼底有猩红血色蒸腾弥漫,他按住了他按着伤口的手,骑跨而上,鲜红的血从指间渗出来,湛离便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低哑的□□。

“上神不愧是上神,快死了,还想着要去救别人,嗯?一个欺师灭祖杀人害命的人,你也要救吗?”

湛离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忍下痛呼的冲动,咬着牙道:“子祟……我要……要去,我要问清楚……”

问清楚,信庭到底做了什么,也问清楚,信庭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信庭就这样被人掳走。

子祟猛然压低了身,手下力道又加大了三分,手下鲜血淋漓,压得湛离又痛呼一声,然而他越是挣扎痛呼,子祟便越是笑得欢愉,甚至咧出了那颗小虎牙,笑道:“去?你哪也别想去。”

说罢,他终于用那双染满他血的手,一寸寸,攀援而上,握住他咽喉,然后一点点收紧,过于苍白的皮肤如藕如玉,透出那游走密布的筋脉,随着血液流动而上下跳动,这种致命的牵引,勾动了他的杀欲。

他太遥远了,他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他负爱而生向光生长,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他宛如夸父,永远奔波在逐光之路上,却永远触不到真正的光,只有……

只有生命在自己手里逐渐流失的时候,才是真实的,才是存在的,只有死的时候,才会永远独属于他,永远……那么近。

他兴奋地发颤,他咧嘴而笑,他压低身体用自己的尖角蹭过他的脸颊,他轻轻地,缓缓地说——

“死吧。上神,你死吧,埋到我心里去吧。上神……”

湛离呼吸困难,苍白而修长的手在虚空之中乱抓,他睁不开眼,只觉眼前有个黑影闪动,终于抓到了一缕黑发,于是奋力挣扎,却只是伸手揉了揉,然后一把把他摁进了自己怀里。

子祟猛然惊醒,手下一顿。

他终于得以呼吸,意识彻底涣散之前,却只是笑。

——他说:“子祟,跟我一起。”

一起去真元派,一起去渡劫,一起度过余生万千数不清的岁月。

跟我一起,好不好?

子祟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茫然地坐起身,愣了片刻,便抓起湛离的手,用他的掌心蹭自己的角。

湛离,你醒醒,再摸摸我。

可湛离没醒。

他之前不懂狰为何老是蹭啊蹭地求摸摸,现在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千年时光,没被人当个孩子当个宝似的摸过头。

被杀欲充斥的心脏又忽然难受起来,湛离以前……一定被很多爱他疼他的人这样对待过吧。

于是他抬头,看见狰和毕方站在不远处,显然是被吓到了,不敢靠近,便招了招手:“过来,让我也摸摸。”

然而狰嗷了一嗓子,扭头便往山上跑去。

子祟的手就这么伸在半空,煞气腾空而起,却又在瞥到地上那半身染血的人时暗自收了回来,他笑,喃喃自语:“你说,我要是你多好。”

说罢,便又伸手去摸了摸湛离的头,然后攥起袖子,一点一点,把他脖子上的血渍都擦干净。

——他要也是准神,该多好啊。

生活在窗明几净的阴阳塾,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大家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师尊们总是摸着脑袋夸赞,那么多温暖的怀抱,热情和欢喜,那么多那么多……

剩下的,他却想象不出来了。

被人宠爱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不知道。

他终于把湛离颈上的血迹都擦掉,然后解开他的衣服,从他袖中拿了雪白的布帛,艰难地帮他包扎起来。

“我现在,是喜欢你,还是恨你呢?我不知道。我想你死,因为你死了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上神,你说,这是爱还是恨?”他一边包扎,一边念念有词地顾自嘀咕,湛离现在脆弱得像个陶瓷做的娃娃,他不得不万分小心,然而这种小心却让他感觉十个手指都打了结,格外不灵活,待终于包好了,却包成了半截木乃伊——从破虚那满身补丁就能看得出来,这厮包扎修补的手艺实在不算很入得了眼,不过退一万步讲也算是止了血,算……湛离命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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