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会也顾不上什么仇不仇恨不恨的,喉咙里干得快要开裂,接过水囊就蒙头灌了下去。
湛离一时心急,实在是没注意到,十分歉疚:“道君还好吗?实在抱歉,我忘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更觉自己拖了后腿:“神君多礼了,该是我道歉才对,拖累了神君的行程。”
子祟余怒未消,哼笑了一声,眼底隐约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早知道该把你杀了。”
——灭无名派的时候。
“你……!”知重女道君清秀优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怼,紧紧攥起手,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破虚给的水囊,再想起刚刚喝了这厮的水,一种背叛了师门已逝师弟师妹们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又一把把水囊掷回了破虚怀里:“对,早知道灭门的时候就该把我也杀了!”
湛离顿觉头疼,现在不仅要担心他把穷奇放出来玩,还得担心他真的杀了知重女道君,连忙挡在了中间,活像一个阻止熊孩子打架的新手奶爸。
“好了好了好了,还有正事呢。”可别闹了。
子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闪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杀欲和怒火快把他吞噬了,他心口发紧,只能用煞气化出利刃来,恶狠狠扎进了自己手掌,直到鲜血流了满地,这颗在怒火上被反复凌虐的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湛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只是松了口气,见破虚拿着那个水囊怔怔愣愣,微微低垂的眼睛映出他胸腔里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脏,也跟着一块觉得心碎,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忙,他这才回过神,颤着手点了点头,顾自去生起了火。
——谁叫他是个屠人门派十恶不赦的恶鬼呢。
☆、惩善扬恶
然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知重女道君却随即又生出另一种不同的负罪感,只好抱紧了膝盖,垂首把脸盖在膝盖之间,深深藏了起来。
湛离见状只好又叹了口气,你说这一个个的,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他紧挨着她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还不是子祟的对手,破虚也不想伤害你,但子祟这厮……一会一个想法,你小心些总归没错。”
膝盖里闷闷传出了一声:“我知道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湛离才道:“你记得我说的吗,你们凡人的死亡,其实是另一种开始,因为你们还有转世和轮回,而且无辜受死的冤魂,在地府也会得到优待,说不定……他们不用受刑,已经转世了,再等十几年,你就可以把他们都等回来。”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破虚一个人忙碌着,生起火又支起了油布,语气里波澜不惊:“那又如何,一碗孟婆汤就断尽了过往,回来的,也不会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他一时语塞,未曾想到她有如此决绝而一针见血的心性。
岂料她随即又是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对了,神君,我们已经到了邽山,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湛离心念一动,连忙顺着台阶下,左右看了看,见天色晚了,身侧一片漆黑,再加上她苍白的脸色也实在是没缓过来,便道:“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找找穷奇和山神。”
她知道自己凡人之躯拖累行程,连忙低低应了声“好”不敢再多说。
他却轻轻“啊”了一声,向破虚问道:“对了,破虚,你该是认路的吧?”
破虚正忙着点火架锅,闻言回过头来,尊敬地摇了摇头:“当年穷奇凶悍,师父是一个人深入邽山的,身边弟子,一个也没带,所以我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把穷奇封印在了哪里。”
“如此啊……”湛离说着,垂首见他别过头去忙着煮水,只是简单背影里也透出深深的凄苦来,便立刻止住了话头,暗自后悔不该问他。
瞥眼见子祟一个人窝在角落,一副好像在赌气的模样,于是便起身去喊他:“子祟?”
结果,子祟一回身,他就见子祟满手是血,手掌上煞气弥漫,这厮……
竟又在自残!
“你在干什么?”
子祟早已习惯于疼痛和伤口,他玩上瘾,痴迷于此,一边用煞气治疗,一边扎得更深,扒开伤口,直至一只手鲜血淋漓,在他脚尖前,汇聚成一个小血潭,他全然不知心疼担忧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此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甚至还“啊”了一声。
那满脸写着“你什么意思”的神色让湛离更为震惊,伸手夺了他的手来,又拔高音量质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于是子祟一歪头,云淡风轻。
——“玩啊。”
湛离只觉自己的世界坍塌一角,深深皱起眉头:“你把伤害自己,当成玩?”
子祟终于后知后觉地在他眉眼里感受到一种十分剧烈,却说不清道不明,让自己无法形容的感情,只觉他的目光像一把火,看向哪里,就烧到哪里,这种灼烧感远比他自己划出来的伤口更疼,因此一把把手收了回来,咧嘴一笑,灿烂而耀眼:“上神管得这么宽,连我打发时间的游戏也要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