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露出了它的模样。
它虎身之上,却长了一张人脸,然而那人脸与它身上的皮肤一样,褶皱层层叠叠,丑陋无比,五官形似人,却更近于野兽,咧开的大嘴长了一嘴尖利的獠牙,与虎无异,只是这种人不人兽不兽的诡异模样,却更平添了三分恐怖氛围。
而且,这满镇的病患,就像是一个放在敞开的糖盒子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毫无疑问已经勾起了它的食欲,目前的情况,只会更糟。
眼见着那尖利的婴儿啼哭声在黑夜之中愈发近了,破虚蓄势待发之际,忽闻背后一声厉喝:“退后!”
他吓了一大跳,扭头果见是一脸不耐和严肃的知重女道君:“你……你过来干什么?快回镇中去!”
知重女道君并不领情,反而因为他的关切而更加烦躁,用几乎斥责的语气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你是谁?有血有肉的无名派大弟子吗?少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不过是一只主人不在身边的低劣阴兵,你以为你会是四大凶兽之一的对手吗?还不给我滚开!”
过于直白的责骂让破虚心下排山倒海地翻涌起了种种委屈,鼻尖一酸,然而已经死了八百多年的魂魄无泪可流,隐隐流动的煞气遮住了他的脸,甚至连那么一丝丝的痛苦都看不出来,因此,在知重女道君眼里,他依然是那么的无情,冷血,那么的……该死。
可他不想退。
他生前一直很信任禅灵子,那个男人在他眼里是无所不能的,他以为没有人能伤到那个男人分毫,于是他习惯于仰望他的背影,默默地,偷偷地,把自己藏在他的影子里,连引起他的注意,都没有那个勇气。
可他死了。
禅灵子,他的师父,死了。
这一世,他成了那么娇弱的一位女道君,他不该再甘于看一个人的背影了。
他不想师父再转世一次。
卑微如他,也想任性。
当即轻笑了一声:“破虚若有幸能为道君一死,苟活八百年,也算值得。”
生前没能替他做的事,就……死后再做吧。
然而,讨厌的人,就算为你而死,也是讨厌的。
知重女道君怔了一怔,脸上就浮现出这种不可撼动的厌恶来,抬手间已经捏起了符箓:“你不配。我再说一遍,让开!”
破虚转过身,背对着她,身上煞气倏忽又蹿高了三丈:“恕难从命。”
“破虚!”
“道君想杀我也好,想逼我也罢,破虚都不甚在意,只是,请道君切莫出手。”他回过头来,火焰般的煞气舔食着他的侧脸,掩盖了那一丝温和,“您的血,很珍贵。”
话落,马腹便忽然压低了前肩,张嘴咧得更大,鼻梁处的皮肤都皱了起来,越发形似野兽,亮出一嘴尖利的獠牙,一声嘶鸣,便突然冲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饿了太久,而导致马腹的身体十分僵硬,甚至动作间还有些迟钝和不协调,以破虚的能耐轻易就能躲开,可他不敢躲,更不敢让,背后就是结界保护之下的弱小村镇,只能爆发出一阵煞气,将自己包裹其中,生生正面迎上!
饿急了的马腹就这么直接扑了上去,野兽为了食物是奋不顾身的,就算那一团煞气腾空而起,它也没有犹疑,利齿如剑,就这么扒住了他的肩膀,一口咬住了他的颈部,然而阴兵已经是一个亡魂,外形只是煞气凝聚而成,内里却空空如也,因此马腹又松开嘴,凄厉地嘶鸣了一声,利爪一挥,竟将他整个人都拍飞出去,扭头就直奔村镇而去。
破虚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迸出一阵煞气,借势一个旋身,平稳落地,紧接着蹿空而起,召来数十个笑面的骷髅,一个个都带着诡异的笑声,全炸在马腹背上,生生又把它的注意给引了回来。
它只吃人,已经没有了血肉骨骼的破虚显然并不合它的胃口,就算饿急了,叼在了嘴里也懒得嚼,直接吐了出去,没想到这小小的阴兵居然还有胆子还手,马腹更是震怒,又扑了过去。
阴兵只是被拘住的魂魄,不像在世时一样有血有肉,但也不代表他感觉不到疼,相反……
肩上撕裂到的伤口疼到他半身痉挛,黑洞洞的伤口里只有煞气在嗤嗤作响,不停外渗,若不是因为他早就没有了内脏和骨骼,这会,森森的白骨都该露出来了。
过于痛苦而导致的手脚不协调使他不能很灵活地躲开,只能连滚带爬狼狈地沾了一身尘土,堪堪从马腹巨大的爪下擦了过去,然后在下一瞬将满身煞气凝成了万千箭矢,统统向它而去。
漆黑的箭将体型硕大的马腹扎成了刺猬,知重女道君略略松了口气,惊觉满手心都是汗,短短数秒间的交锋,已经让她的心都吊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