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被赶走,四散飞离,周遭顿时一片漆黑——今夜没有月光。
子祟摸着黑触到一片布料,随即摸到他的身体,就挨着他坐下,这样的黑暗能让他把自己彻底隐藏,使得他难得沉静了下来。
他毫无睡意,顿了顿,又忍不住说:“我……该是喜欢你的,大概。”
湛离能分辨出来他是瞎说还是实话,脸色骤然一红,烫了脸颊,幸好夜色深深,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真的知道喜欢的意思吗?”
“不知道,但……我从没对别的人起过这么大的杀心。”
他的杀欲,就好像凡人的口腹之欲,有些人挑食,有些人不挑。他以前不挑,但自从遇见了湛离,就非他不可。
天下众生,万万人里,唯独一个他。
或许是因为喜欢,所以特别想杀他。
湛离顿了顿,忽然笑:“那是因为你杀不了我。不过……若论起杀心,我与你,倒是一样的。”
若不是近千年以来的佛学熏陶克制着他,不肯让他造下杀业,他或许早就跟这厮拼个你死我活了。
“那你也是喜欢我?”
他脸上无端又是一烧,连忙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不。相反,我这是讨厌。我很讨厌你。”
子祟在黑暗里换了个姿势,紧挨着他躺下了,脊背贴着脊背,也不恼怒,反而轻笑一声,不怀好意:“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天天把我这个最讨厌的人绑在眼前。”
“渡劫而已。”
“那渡完劫以后呢?你就把我放了吗?那我到时候就能杀你了?”
渡完劫……以后?
湛离还没有考虑到那么久远的事,被他这么一提,就忍不住思考起来。
他的劫,是喜欢一个人,学会爱,然后再亲手杀掉。
爱上子祟,再杀了他。
彼时,他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劫数的后半程,在他眼里,实在是要爱他也很难。
因此,只淡淡轻笑了一声:“真到那一天,你还想杀我,便来杀我吧。”
……只不过,死的那个人是谁,可不一定。
子祟黑暗里摸到冰凉凉的玉石革带,伸手进去摸走了糖包,剥开拿了一颗,又把剩下的糖包再塞回去,湛离皱了皱眉,觉得不爽,却也没管他。
他这便心念一动,趁机伸手往上攀,隔着一层薄纱摸过他的胸膛,像一条游蛇,直取咽喉,鬼使神差地呢喃道:“上神……我想要……”
湛离一颤,避无可避,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他却顺势欺身而上,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了他,漆黑夜色之下,那双眼逆着月光,闪着某种光亮。
“想杀你,我忍不住,我想杀你。”
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九泉之下,九天之上,还有人间山河万里,都抵不上眼前一个他。
他只要他,就现在。
煞气肆虐翻滚起来,湛离早就没了一字成令能用,只能骤然爆发出一阵精纯的神力,径直将他弹了出去。
“现在不行,子祟,你要杀我,就等渡劫那天。”
子祟一个翻身蹿出去两步远,咧嘴一笑,裹在身上的煞气更跃高了两丈:“我忍不住,我想杀你,现在!你不敢应战吗,上神?”
他收敛了一身如芒如刺的神力,依然带着身为准神的温和与平静:“你说过,这千年以来你都无聊的很,我没死,还能陪你,我要是死了,你又过回之前无聊的日子,单纯等死,岂不是枯燥的很?”
子祟闻言,又将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忘了。
若不是他提起,他几乎要忘记自己在遇见他之前的那两百年是如何一成不变,没有人,也没有声的了。也几乎记不得,归墟岸边的那一眼惊鸿,是如何混乱了他余下上百年光阴,一面恨他,一面……
汲取他温柔,苟延残喘。
他怀抱一颗厌恶之心逐光数百载,而那光根本就不知道,那光兀自播撒世界,全然没有注意到黑暗的角落里,落下了他这么一颗罪孽的种子。
湛离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又轻唤了一声:“子祟?”
他这才回过了神,顿了顿,细一想,好像也是,只有见过光的人,才会惧于黑暗,只有见识过世间的万般宠爱,才会知道人生如何苦短。
轻轻“哦”了一声,收敛了一身煞气,又突然笑道:“上神,可我还是想杀你怎么办?”
湛离黑暗之中眉头一挑,冷冷道:“忍着。”
他又若有所思地摸到他身边,紧挨着他躺下,贴紧的后背有温热的触感传来,酥酥麻麻,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也是,该忍着。”
说着,指尖凝聚起了一缕煞气,毫不犹豫,直接就将自己的手掌扎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