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离眉头突突直跳,一扭头厉喝了一句“跪”,子祟就这么扑通一声给知重女道君跪了下来,咬牙切齿正要说话,又被他一个“静”给堵了回去。
他这才叹了口气:“地府罚他在等活地狱受罚,我在旁监管,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循环往复,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一天都没少。我给他下了两生契,又名一字成令,自今日而起,所有一个字的命令他都必须遵守,我不会放任他再为祸人间,大开杀戒。这……手只是黏住了,分不开而已。”
“神君!让开!我不管他有没有受到惩罚,有些罪过,非万死不得偿还!”
“道君!”
正此时,修水却在弟子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轻咳一声,他此次受伤最重,再加上确实已经耄耋高龄,一时显得格外虚弱,只轻唤了一声“知重”。
“师父!”
修水抬头看了看湛离和子祟,这才低头看向奔向自己而来的大弟子,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重,生而为人,生老病死是逃不开的命。你师弟们业已离去,人死不能复生,子祟神君也受过了责罚。我师门之中,已经独留你与知逢了,师父别无所求,只望你们师姐弟二人,平平安安,学有所成。知重,你性子玲珑,千万莫为仇恨所扰才好。”
少女白衣道袍透着仙风与道骨,然而那瘦削背影里却格外凄凉而渺小,泪汪汪地低声唤了句“师父”,宛若孩提。
修水又向湛离一点头,这才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知重,去找你师弟吧,跂踵出逃一事,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不要急着回家,家里已经没人了,多去历练历练吧,想看的东西看够了,再把你师弟平平安安带回家。”
她挺直了脊骨,一低头总归是没让那两滴眼泪掉下来,沉声应道:“是,师父。”
湛离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道:“我的听羽还留在京城,与你一道,正好回京取剑。”
她点了点头,便跟着他和子祟一起,往山下而去。
受一字成令的约束,子祟只能跟湛离并肩,两个人一块手牵着手,走在无名山洗净了血污的小道上,一起下山,而知重女道君则沉默着垂首跟在身后。
只是这样的场景,看着就更怪了。
子祟也就安静了一小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噗嗤”偷笑。
湛离头疼得紧,恨得磨牙:“闭嘴!”
他用空着的手指摇了摇,挑眉间十分愉悦:“两个字。”
一字成令只拘束于一个字的命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找合适的那一个字也不是很容易。
湛离满心都是“算了不生气”,大叹了口气,这下界还没几天,就已经被世间的险恶狠狠地毒打了一顿,伸手扶额,头疼得紧,想当初他在阴阳塾照顾一群奶娃娃都没现在这么绝望无力。
他好恨。
“去京城取了剑以后要去哪?”
“再说。”
子祟“哦”了一声,扬了扬手,依然没把造下的杀孽放在眼里:“那手怎么办?”
他以为他想啊!
“若非你乱造杀业,我又如何会用两生契?又怎会粘在一起?”
“说的好像我自愿似的。”子祟哼笑一声,眉眼不佳,他才是最不愿受制于这一字成令的那个人,默默较起了劲,他要举高自己偏往下拽,两个人走得好好的,就这么突然像小孩子似的较起劲来。
“神君,”知重女道君冷冷瞥了子祟一眼,“何必和这煞童一般见识?”
湛离这才道了句“放”,硬生生逼得子祟松开了捏紧的手,下意识要甩手,却又和子祟牵拉成一团——
他怕是永远也习惯不了自己的左手就这么跟子祟的右手牵在一起。
子祟倒是大大咧咧,又故意举起分不开的手秀给知重女道君看:“你说你们凡人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没看见我和你们神君……”
剩下的话因为湛离的一声“静”而戛然而止,他太阳穴直跳:“你们煞童都像你这么话多的吗?”
子祟闻言用力一皱眉,用死死捏住他的手来表达不满。
指节几乎错位,力道之大比上夹板还疼,湛离连忙跟着一起捏紧了手,两个人又像孩子似的较起劲来。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话莫名奇妙的多了起来,大概……
是要把前几百年没说的都补上?
虽然知重女道君可以接受他们俩这会手拉手是因为两生契出了点问题,但……
这厮说得有模有样的,实在是让人难以不浮想联翩,而且……
白衣的神君眉目凌冽,带着一种飘然世外的冷漠,而黑衣红边的煞童长了只角,没什么正形笑得有些欠扁。
……其实挺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