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祟眯起眼:“为何?”
为何偏偏要他来做这个劫?
“因为感情二字,你不懂,我也不懂。你杀了我,余下的日子就只有等死而已了,又恢复成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两百年,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渡劫,不管能不能渡过,总比你之前过的那两百年好一些,不是吗?”
子祟眯起眼,没有应答,然而,远处已经有鬼差慢慢走来。
他们已经追到了他的活气。
湛离没等到子祟的答案。
☆、一字成令
等活地狱是八大地狱之首,这样的排序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里的责罚并不是谁都能安心旁观的,尤其是湛离这个诞生在一片平和温柔里,养尊处优的准神,在目睹了一遍以后,终于明白了鬼帝把他关在这里的理由。
就算旁观,也是一种惩罚。
在经历了万种可怕的折磨之后,子祟终于又变成了那个血肉模糊的躯体,倒在结界前,不辨生死。
两个鬼差面无表情,确定他没有活气以后,便摇摇晃晃要离开,湛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道:“慢着!”
鬼差回过头来,依然是满脸的冷漠和面无表情:“神君何事?”
“你们……为何能下这样的死手?”
毕竟是自己日夜相处的同伴啊,又是怎么能……
面无表情地这样残忍虐打子祟?
就算是他,也于心不忍。
鬼差十分奇怪,歪着脑袋问:“为何不能?”
湛离:……
他看着地上遭了一顿虐打,几乎没有了活气的子祟,暗自叹了口气,果然,地府是一个不讨他喜欢的地方。
他确实曾经巴不得他死,然而,这也不代表他可以眼睁睁看着他遭遇这样死去活来的虐待。
但这样的虐待,实打实的在他眼前持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几乎每一天,子祟都要从生生死死之间循环往复数次之久,每一次,血肉模糊,但有风一吹,便又逐渐恢复。
一旦恢复,鬼差就会觅着活气而来,进行下一轮虐打,每每,都让他忍不住希望这厮再“死”久一点。
天谴也不过就是滚滚天雷劈死了事,这等活地狱的死复生生复死,却实在是太狠太狠。
“湛……离。”
“我在。”
结界外血肉模糊的人微微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血珠,咧嘴一笑,虎牙都被染得血红:“你……你不是想要渡劫吗?”
湛离抬眸,盯着他看。
子祟一笑:“我答应了。”
“为何……”
“问我要不要做你劫数的是你,现在问我为何的也是你?”
“你不是不想答应吗?你不是想杀了我,然后等死吗?怎么现在突然答应了?”
子祟艰难的爬起身来,抹了把嘴边的血污,他出的血太多,以至于越抹越花,但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熠熠闪着光亮。
“我想了想……如你所言,你要是死了,我余下等死的时间也挺无聊的,还是尽量让你活久一点比较好玩。”
遇到湛离是他的分界,就算在那一战以后孤僻偏执的生活并没有很大的改变,但至少比前两百年的一片寂静有了点盼头,他确实是想他死,但他死了以后的日子……
寂然等死,实在太无聊了。
湛离轻轻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终于答应了而放松,还是因为没想到自己活着的价值仅仅只是因为子祟觉得“好玩”,总之复又闭上眼——
他又活过来,就代表着下一轮的折磨也即将到来。
“你不是想杀我吗,我都数不清我死了几次了,怎么,不敢看?”
“你在地府,总是被这样罚吗?”
“地府没人怕死,更没人怕疼。”
“所以我才不喜欢地府。”
子祟靠在结界上轻笑一声:“你是准神,当然不喜欢我们卑劣的地府,你瞧,就算人间也是看不起我们的,九天结界高高在上,九泉结界,却被人间蝼蚁,踩在脚下。”
湛离无言,睁开眼看了看他染血的背影,结界隔绝得了他,却挡不住刺鼻的血腥气。
“湛……离。”
“嗯……”
子祟忽然愉悦的笑出了声:“人间总说……生不能同寝,死亦同穴,我们俩,若纠缠至死,算不算忠贞不渝,伉俪情深?”
湛离噗嗤一笑,摇了摇头:“没一个词用对的。”
“人间的词组烦得很,感情……也烦得很。”
“我也不懂感情,甚至不确定我算不算是在恨你。”
煞童生于诸般痛苦之中,对于疼痛早已有了一定的耐受,再加上等活地狱的风会让人逐渐恢复,因此子祟得以艰难地转身蹲在结界前,还有空咧嘴一笑:“那我……也是上神心中的难忘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