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的犹豫与挣扎之下,握剑的手,终于微微颤抖起来。
“妖孽!给我受死!”
知重女道君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半身浴血,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手里拿着一张用血写就的符箓,突然直直向子祟冲了过来。
破虚没有多想,子祟的命令是不准靠近他,只要不靠近他,他还能做其他的事,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上前去挡住了知重女道君。
一个错身间,他忽然瞪大了眼睛,迟疑了半步,生生收住了自己直奔对方死穴的手,以致于那张符箓就这么贴在了他身上,灼得他厉声尖叫,翻滚在地,她看也没看他,毫不犹豫地就越过他直奔子祟而去。
眼见着她又抽了一张符箓出来,就这么直奔子祟,千分之一秒的空档里,湛离突然起身,径直拔剑,拦下了暴怒的人,冷冷道:“不要杀他。”
下一刻,就将那把染了他满手鲜血的剑往脚边一丢,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知重女道君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愣了半晌:“什么……?”
“我说,不要杀他。”
“神君!这妖孽屠了我无名派满门!死伤弟子逾千人,百年名门毁于一旦,你居然要放他走?”
这是知重女道君第一次用歇斯底里的音量和语气跟他说话,也是子祟第一次对他人的话表示赞同。
他躺在血泊里,几乎奄奄一息,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伤势太重,甚至喉咙里都发出了“呼呼”的声音,用力怒吼着:“湛离,湛离!杀了我啊!你为什么这么软弱!你不敢吗?你杀了我啊!”
湛离回过头去,那张脸又恢复了冷漠而又飘然世外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动摇和失态从未存在过,眉目里的疏离使得他又成为了那个九重天之上站在云端沐浴万丈霞光的高贵神明。
“我不会杀你。”
“神君!”
他能克制,不代表知重女道君也能克制。
她穿越带着腥风的血海,目之所及不是往日亲近的师弟师妹们的遗骸,就是更为惨不忍睹的残肢,那些都是上一秒还在给她送别的同门弟子啊!那一声声“师姐”犹在耳边,如今却已经全部成了尸体,而她最后留下的话,依然是逼着他们去练功!
叫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残暴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
“我会还无名派一个公道。”
他制止了知重女道君后,又转身一步步走向因重伤而躺在一片碎石废墟之中动弹不得的子祟。
子祟几乎涣散的瞳孔又重新汇聚出了光彩,嘴角溢出血沫,胸腔里传出“呼呼”的响声:“来啊,杀了我,就能给整个无名派讨回公道了,来啊,动手!”
他伤得太重,几乎奄奄一息,湛离深刻怀疑,就算放任不管,再过一会,他大概也会死去。
但他不会。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我是沐佛法而生的神明,不会为了一个低贱恶种沾染杀业,子祟,你不配。”
闻言,子祟胸腔里空洞的“呼呼”声更加急促而响亮,一双眼迸发出强烈的不甘,随后急速灰败下去,喉咙里喊着含糊不清的音节。
不好……!
湛离正要上前,突然之间,天空都灰败下来,刺骨的寒风乍起,刮得他无法上前,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眉眼。
子祟身边忽然鬼门大开,万鬼齐出,挤在门口咔咔作响,红衣妖娆的醴女从其中缓缓走出,手里还拿着锁魂链,径直套在了几乎奄奄一息的子祟身上,随即源源不断的煞气就顺着锁魂链笼罩在他身上,保住了他的性命。
“见过神君,在下地府煞君之一,醴女。子祟屠杀无名派,犯下重罪,在下奉鬼帝之命,必须带他回地府受罚。”
“什么?”知重女道君满脸诧异和不可置信,忍不住要上前劫人,生生被湛离给拦了下来。
什么叫带回地府受罚?
他们地府主死,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鬼知道下了地府受的罚是不是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连这一句话都没有!
醴女这才注意到她,只看了她一眼,便瞬间愣了神,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些几不可闻的颤抖,迅速别开了目光:“还请神君不要阻拦。”
湛离目光冷冽,他活了近千年,就连八百年前惨烈的三界大战他也亲身经历过,然而他从未如此暴怒过,甚至暴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可能,也从未如此冷静过。
“第一次,子祟要弑神,所以你们把他带回地府受罚,如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们地府对自己的煞童监管不力,却要人间来承担后果吗!”
醴女上前了一步,紧紧拽着锁魂链,生怕他上来抢人:“神君这话,是代表仙庭的吗?”